徐爽开始在屋里踱步，朗声道：“好，你要保证是吧？我现在就把这件事跟你从头到尾捋一遍。”
“你是在怀疑我不给其他兄弟市更多的基金扶持，以为是在中饱私囊，留着当成自己的小金库，这我能理解。但你想过没有，这个项目所有花费，都在楚院士的账上记着呢，我就算想贪污，我有机会吗？”
“如果你想查我的账，我现在就可以跟楚院士打电话，让他给我作证。”
沈国辉赶紧抬手：“那就不必了，我可没资格去查你的账，你只要说说就行了，我相信你的话。”
徐爽点头：“那好，还有，你知道超导磁悬浮项目，烧钱的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光是花费在超导体原材料上的钱，一公里都得十个亿，这你没了解过吧？”
“这么多？”沈国辉错愕地瞪大眼睛，他也是没想到，看似轻描淡写的项目，其真正烧钱的地方竟如此恐怖。
十个亿，恐怕真等地铁建起来，一百年都很难收回成本。
徐爽嗤笑：“还这么多？真相往往是残酷的，现在我让你知道了，如果上面不审批这个项目，我看你这个副省级城市的公安局长还怎么当！别的不说，如果我倒下了，首先被腰斩的就是这个项目，你知不知道？到时候，企业在一期项目上垫资的钱，还有楚院士团队研究经费，这些通通打水漂，你就是全秦州市人民的罪人，我看这个锅，你背不背的起！”
沈国辉伸了伸脖子小声道：“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这个锅我可背不起。”
徐爽气的真想给他一个脑瓜崩：“背不起你还在这怀疑我贪污？”
沈国辉低头不说话了，徐爽又道：“我再告诉你个真相，虞付涛他想抢我的饭碗，抢的不是我手中的权力，而是看中了项目上巨大的政治意义。到时候，把我扳倒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替我，成为督导组组长，他能不能保证不贪污一分钱，那可就说不准了。等这个项目一完成，整个兰河省都会对他歌功颂德，下一届的省委书记，必定会被他捏在手里，你懂不懂？”
沈国辉摇头道：“这一点我可不赞成啊，就算你同意了，还有省委秘书长兼沧澜市委书记常佳呢，我看他也对省委书记很有想法。”
徐爽忽然看着沈国辉，愣在了那里。
一下子徐爽左右想了想，道：“常佳？我怎么没想到？”
沈国辉笑笑：“我也只是猜测，可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啊，你可别当真。”
徐爽一抬手道：“不，你说的我必须重视起来，我当真了。”
沈国辉拧灭烟头站起身道：“行了，那就不是我操心的事了，走吧，我带你去跟褚建伟碰头地点，剩下的，你就好自为之吧。”
沈国辉戴上帽子，等徐爽拿起公文包，两人就一起出了门。
坐进沈国辉的车里，徐爽一直都心不在焉，都在考虑常佳在这起案件中的可能性。
徐爽一直都把常佳当成是自己的挚友，也什么事都没有避讳他，可是自从超导项目上马以来，虽然事事顺利，但唯一可疑的就是翟建军的死，以及侯亮平的被控制。
翟晓雯和自己的关系密切，但也仅止于熟悉的圈子内，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翟晓雯的孩子是徐爽的孩子。
而恰恰就是翟建军因为和徐爽的关系，跟侯亮平建立联系的事情，常佳也很容易得到一手消息。
假设常佳对省委书记的位置有想法……
不，这还需要假设吗？常佳只比自己大了六岁，凭什么会安于现状而不思进取，如果不想当省委书记，那才是不正常的想法。
想到这里，徐爽不敢再往下想了，事情似乎变得越发迷离起来，让徐爽深感到后背一阵寒意袭来。
警车平稳地停在了一栋大鹭岛前，徐爽从车上下来，沈国辉交代了一句：“605房间，那里我安排有人接应，你去吧，我就不陪你了。”
徐爽挥了挥手，打发走沈国辉，转身进了玻璃旋转门。
大楼上刚建成的，属于万有引力旗下的一家房地产公司承建，如果深查的话，还是翟建军负责的主体建造，不过今天的目标不是查翟建军，而是去见查翟建军的人。
徐爽一路快步进入电梯，很顺利地找到了605房间。
敲了敲门，发现竟是以前认识的，叫齐同伟。
这个家伙现在也属于秦州市的重量级人物，不过跟沈国辉比起来，还得听从他的指挥。
见到齐同伟后，简单说了两句，徐爽就在齐同伟的带领下，进了一个套间内。
此时阳光正好洒进来，屋子里一片明亮。
“徐书记你可以看一下，按照我们刑侦队的技术监测，发现在这栋楼的正下方，有一个五层民楼，他们应该就在其中的三号房间。”
徐爽拿着望远镜，按照齐同伟的指引，恰好看见隔着窗帘的缝隙，里面有黑板和一张办公桌。
而办公桌前正好有个椅子空在那里，黑板和桌子上都摆满了文件，但因为距离过远，很难看清资料上的文字。
放下望远镜，徐爽点头道：“好，你们都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安排。”
齐同伟点头，退出了房间。
徐爽将望远镜放在桌子上，拿出手机拨通了褚佳音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褚佳音好听的声音：“喂爽哥。”
徐爽抑制住有些激动的心情，轻声说道：“可以行动了。”
“好。”
褚佳音挂断电话，翻出父亲的电话，点开短信界面编辑起内容发送了出去。
“滴滴……”
褚建伟听到手机响，正在听取一名办案人员的讲述，将手机点亮后，在桌子下面看了一眼。
“爸，有人想见你，女儿佳音。”
褚建伟收起手机，把手放在了桌子上。
他暗暗吐出一口气，依然不动声色地听取报告。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侯亮平是前任省委书记于富春的生活秘书，同时我们也得知，现任秦州市市委书记徐爽，正是于富春的得力手下，两人在几年前就认识，而于富春退休时，安排了侯亮平在茱萸县上任县委书记，根据推测，两人之间很可能有很深的利益联系。”
褚建伟玩弄着笔，打断调查员的分析道：“在没有得到证据前，我们还不能妄下定论，我觉得关键人物侯亮平的家里，很有必要进行勘察，看能不能找到和徐爽的经济来往。只有掌握了真凭实据，我们才可以对徐爽下手，毕竟一名省委副书记，随便召唤调查，对当地政治稳定会有很不好的影响，我们必须要多方面考虑，尤其对当事人的人身安全和名声都要通盘考虑。”
调查员道：“组长同志说的没错，关于侯亮平家里的搜查我们已经进行了初步的勘察，暂时没有发现有力证据证明和徐爽的经济往来，不过都是些审核审批的资料。”
“但还有一点，茱萸县现任县长侯粉，却是和徐爽常年保持不正当关系，这个是可以肯定的。而且侯粉是兰河省省长侯振海的孙女，跟徐爽的关系同样密切。”
褚建伟摇摇头：“徐爽现在是离异状态，最多算是乱搞男女关系，对案件的调查进度帮助不大，不用考虑这个。最主要的，还是关于超导磁悬浮项目上，徐爽究竟有没有贪污腐败，贪了多少，是什么方式，什么途径，这些我们都要调查清楚。如果不能在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这对我们巡查组的损失就太大了，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还不够资格让我们出手。”
“组长，要不要对于富春约谈一下，说不定还能获取到更多突破口。”
褚建伟蹙眉沉思着说：“这个倒是可以，不过我们还不能打草惊蛇，如果徐爽有什么防备的话，可能依然无法突破。”
褚建伟的话，让众人沉默下来，事情的进展仿佛都卡在了侯亮平这里。
“那组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褚建伟用笔点着桌子道：“加大对侯亮平的审讯力度，必须在正式逮捕之前，让他再说点什么！”
“好，我们会的。”
”散会吧。”
褚建伟说了一声，收拾了桌子上的资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黑板前，褚建伟看向上面密密麻麻的关系网，掐着腰站在那里一筹莫展。
忽然，一抹亮光照进来，正好在褚建伟的眼前晃了晃。
褚建伟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连忙朝窗户望去，只见一道身影出现在对面的窗前。
亮光依然在闪烁，在褚建伟的眼睛上晃了一下，最后消失不见。
徐爽放下镜子和望远镜，双手抱胸站在了落地窗前，嘴角掀起，与褚建伟遥遥相望。
直到此时，褚建伟才想起女儿的话，有人想见自己，看来就是徐爽本人无疑了。
最后褚建伟伸手拉上窗帘，静静地面对徐爽的关系网，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见，还是不见。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如果稍有不慎，很可能会让自己的仕途陷入一片黯淡。
但如果见了徐爽，说不定还能找到突破口，从而对案件起到决定性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