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有个城池的标注那便是高昌,而圈着高昌的那片地便是高昌的领土。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李世民越看高昌这块地,怎么看怎么扎眼,很不顺心。
这个儿子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做父皇的有时都不知道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做皇帝的都喜欢建房子?
李世民双手背负走出武德殿,低声说着,“朕怎么知道以前的皇帝都是怎么当的?”
闻言,令相随的几个太监听得心惊肉跳。
皇帝的心思是难猜的,尤其是陛下与太子谈完之后,总觉得陛下话语里多了什么。
留下两个太监关好武德殿的门,余下的跟在陛下身后,战战兢兢。
漠北恩怨就算闹得再凶,在陛下没有重视之前,群臣也不会太过重视。
当天夜里,陛下又召见了房相。
李承乾听到这个消息又不觉得意外,低声道:“父皇总不会收买老师,让老师支持修建宫殿的意见。”
李丽质帮着皇兄研磨,道:“父皇多半不会这么做的。”
李承乾叹道:“妹妹言之有理,父皇若真想收买人心,还不如收买孤。”
李丽质笑道:“正是如此。”
宁儿快步走来道:“殿下,泾阳送来一些银饼。”
闻言,李承乾颔首道:“孤没让他们送东西来着。”
宁儿递上一份书信,道:“还有信。”
而后一个小匣子放在眼前,木匣子内是一块块码放整齐的银饼。
李丽质拿起一块仔细看着,又在手里掂量,不时又拿起另外两块,听着碰撞的声响。
李承乾看着信中的内容,无非就是杜荷这些天怎么赚钱的,最近因有了应公的帮助,有了应公的人脉,肥皂卖得更好了。
因此杜荷又赚了一大笔,泾阳存着的钱已有五万贯了。
其实自建设泾阳的作坊以来,经营方式一直都是以生产为主,以一块肥皂,二十钱的价格卖出去,香皂或许可以卖到六十钱一块。
而关中先一步抢占了市场的缘故,关中卖肥皂已没什么利润了,大体上坊间的肥皂价格也在三十钱一块,甚至还有更低的。
也会有条件更差的,几家各出一些钱买一块肥皂,而后几家切好分块,几家等分。
经过坊间种种朴素的操作,又因肥皂的消耗并不是多么可观,正值冬日的淡季,关中的经营不到一年就陷入了瓶颈。
而应公的人脉多在并州或者是太原各地,因此各地商贩都是在泾阳大批量地买下肥皂,通过运输的方式,卖往各地,算上运输的成本,除却关中,不论蜀中太原等地,肥皂的价格都翻了几倍。
只不过这都是正常的成本与利润之间的关系。
泾阳只是生产,与商人大批量地交易,杜荷开始不再用铜钱交易,而是选择银饼。
因南北两朝铜钱私铸,再到前隋,留下来的旧铜钱太多太多了。
以至于在以前出现过钱灾。
现在的泾阳就已快要出现钱灾的预兆,铜钱实在是太多,花都花不完,存又存不下,杜荷只能招收更多的劳动力来抵消这种压力,将铜钱转换成更多的劳动力,成为另外一种劳动力资产。
信中的所言,都是杜荷的种种安排,说着的也都是近来的规划,仔细看着也没有太多的问题。
李承乾放下信纸,拿着茶碗看向窗外的夜空,从许敬宗谈成了阿史那杜尔这个大客户之后,东宫已有两月没有与泾阳联系。
真要说联系,也可能是半月前,与房相还有舅舅去看了看泾阳,也没有见许敬宗或是杜荷。
这也难怪,或许杜荷觉得东宫不要他们了?他做得不好?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东宫已不再缺衣少食了,至少现在东宫的盈余至今没有花完。
至少东宫收了这些银饼与这封信之后,杜荷也该放心了,让他知道太子没有忘记他,太子才是泾阳最大幕后人物。
杜荷的忐忑不是没有道理,李承乾写下一句话当作回信,“以后每个月向东宫交上泾阳当月盈余的十分之一。”
这十分之一要多不多,少也不少。
抛却泾阳本身的种种开支与各项成本之后,东宫那十成中的一成并不过分,而且都要现银。
李承乾将回信交给宁儿。
宁儿会交给在东宫外等候的太监,太监则会将信交给等在朱雀门外的人,回信就这样交到了杜荷手中。
不多时,宁儿又回来了,道:“殿下,房相回去了。”
李承乾看了看夜色,又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戌时。”
“父皇忧心国事,与房相商谈到这么晚。”
李丽质拿着一叠纸张而来道:“皇兄,这是她们的作业。”
李承乾点头道:“洗漱一番早点休息吧。”
今天的作业是让弟弟妹妹写一篇葫芦娃故事的听后感,起初讲这个故事的目的也是希望弟弟妹妹也能像天赋异禀的葫芦娃兄弟一样,用各自的本领团结起来。
即便是再大的困难,再艰难的情形只要能团结一心,困难也能够被克服。
孩子们都是单纯的,他们只觉得自己想做二娃,或者是三娃,四娃,还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所以他们所写的这些文章大体上都是一些这样的内容。
李承乾看得很快,基本上掠过一眼就看下一篇,看得很闹心,因为这些文章绝大多数都是不及格的。
看完之后,气馁坐下,有时候不指望弟弟妹妹能够成才,懂事一些也好。
从爷爷那辈开始,平定天下,到了父皇手中治理天下,那么李家历经三代人,要是没一个有出息的,又该如何是好?
心中宽慰自己,李承乾叹息着,可能他们还小还有,天赋还没发掘出来,等她们到了丽质这个年纪,再抓紧应该也不迟吧?
翌日,晨练之后,李承乾来到中书省,这里已开始忙碌。
随着休沐时节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在这里忙碌的官吏也越来越少。
今天来这里的官吏比往日更少了。
中书省有一张小桌子,一个小凳子,便是太子殿下的座位。
李承乾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所及忙碌的几人正在核对卷宗,房相还没来。
也不知道昨晚父皇与房相都说了什么,今天竟然还没到中书省。
舅舅还在与一旁的文吏说着话。
李承乾招手叫来一个较为清闲的文官,此人名叫岑文本,是现在的中书省侍郎。
“殿下有何安排?”
为不打扰他人工作,李承乾讲话的声音很低,道:“孤之前说让司农司的人多去泾阳看看,他们去了没有。”
岑文本回道:“去过了。”
李承乾又道:“那为何一直不见回禀?”
岑文本想了片刻又道:“如今朝中休沐。”
“大家也难得休息。”
李承乾稍稍点头。
见殿下没有其他吩咐了,岑文本正要转身离开。
李承乾又道:“岑侍郎?”
岑文本又转回身,道:“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承乾感慨道:“岑侍郎也辛苦,孤想着能否让司农寺安排一两个人,留在泾阳,指导一下泾阳耕种?”
“嗯,臣会安排的。”
“赶在来年春耕之前?孤还想让他们将培育作物的相关经验都写下来。”
稍一思量,岑文本点头道:“臣这就去安排。”
李承乾点头道:“有劳了。”
自从太子殿下参与朝政,先是对礼部与鸿胪寺提出了要求,现在又对司农寺提出要求。
倒也是简单地吩咐而已。
等岑文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见有人朝着这里走来。
来人是门下省的褚遂良,他低声问道:“太子殿下与你说什么了?”
岑文本执笔一边书写着道:“没什么,只是问一些寻常事。”
到底是东宫的储君,储君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是值得关注的。
对褚遂良这种带有投机讨好意味的人,岑文本并不想与这种人为伍,更希望太子也不要与这种人为伍,哪怕褚遂良这人行书造诣高超。
不多时,房相回来,随之回来的还有魏征等人。
中书省的三位核心人物坐定,这里便安静了下来。
房玄龄先开口道:“昨夜陛下与老夫商议,派出一支兵马入吐谷浑,并且建设都护府,防备西域有变,有备无患,防备高昌人。”
中书省几人小声议论。
房玄龄又问道:“高昌使者到了吗?”
长孙无忌道:“说是过来人就到,来人是高昌王鞠文泰的儿子。”
房玄龄颔首又道:“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沉默,都没有什么看法,战事已有端倪,既然他们草原内斗,大唐就一定要有防备。
魏征拿出一份奏章道:“交给兵部尚书侯君集,旨意就是军令,命兵部整顿兵马,梁建方为前军将领,明日就要动身,前往吐谷浑。”
“喏!”有人拿着奏章快步离开。
房玄龄又拿出一份卷宗,接着道:“昨晚,陛下老夫商议,借赵国公提出过的互市之策,诸位有何异议?”
魏征神色凝重,他抚须道:“房相与老夫有过商议,如果开辟互市,选在吐谷浑地界内。”
在场的诸多人依旧沉默,涉及到无法用过往经验来断定此事情的好坏,往往都是不好下抉择的,在场沉默的人也是大多数。
房玄龄又道:“除却盐铁,还有什么货物需要注意的?”
岑文本道:“历来,草原上的战事多是因掠夺,一群善于也习惯掠夺的人,想要他们在互市以物易物,或是用金银交易,未免有些不妥帖了。”
魏征道:“岑侍郎所言不无道理,一群抢东西抢习惯的人,让他们与中原人一样,选择交易,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互市大规模建设,很有可能是他们劫掠的首要场所,那到底是守还是弃?”
交易向来讲究的就是公平交换,中原人已习惯了这种交易模式。
可对西域人或者是草原人来说,他们对这种模式是不适应的,如果货物就在他们眼前,譬如突厥人,他们考虑的是……抢还是不抢?不会去考虑买还是不买的问题。
长孙无忌咳了咳嗓子,没有发表看法。
岑文本道:“若要增设兵马,所消耗的粮秣军饷只会更多,如此一来还未得到互市的利润,耗费的粮秣军饷便有了巨大的亏损,而且……”
言至此处,岑文本又是摇头不语。
众人多是偏向反对互市的意见,长孙无忌拍了拍一旁的卷宗,低着头沉默着。
寒冬天,关中的风依旧很冷。
李承乾跟着舅舅走出了中书省。
在承天门前忽然停下脚步,四下没有人别人,长孙无忌回头看向这个外甥。
“今天中书省商议互市之策,殿下为何一言不发?”
李承乾低声道:“舅舅是希望孤说什么吗?”
长孙无忌又道:“起初是你跟徐孝德说西域人只是卖葡萄就向关中赚取了无数银钱,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嗯,孤说过。”
“那殿下是否也放弃了这个念头了?”
“舅舅说笑了,孤没有放弃。”李承乾颔首道:“经过他们的一番谈论,利弊都很清楚,孤也没有必要继续据理力争,况且他们说得很对,对于劫掠习惯的突厥人来说,他们确实不会考虑买不买的问题,而是会考虑抢不抢的问题。”
李承乾揣着手。
“舅舅,孤不是一个听不进去劝的人,孤应该学父皇。”
“如陛下那般能够接纳他人劝谏,广开言路?”
“听人劝有时候不是一件坏事。”李承乾神情上带着从容。
这个太子在成长,他一直在成长,不论是监理朝政的时候,还是现在参与朝政。
长孙无忌面对这个外甥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说不上好坏,只是觉得这外甥成长很快,一段时间不留神,他的认知与言行更成熟了。
如果现在太子能够听从他人劝说,那么一定可以听自己这个舅舅的劝说?
长孙无忌嘴角一抽,此刻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太子的心里究竟都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