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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人在嘉靖,金榜题名 > 第46章 纺纱机的意义

范清儒瞪大了眼,颤颤巍巍道:“凌恒,我老人家身体不好,不能受到太大刺激,你可不能蒙我啊!”

纺织生产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涉及多个环节,包括纺纱、织造、染色等多重步骤,最后才能摇身一变成为裁剪缝制使用的布料。

而位于首环的便是纺纱,毫不客气的说,为什么二百年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是起源于珍妮纺纱机。

珍妮纺纱机提升了纱的产量,在人力不变的情况下,机器生产大大提升了纺纱效率,同等时间内生产出更多的棉纱。

这么多的棉纱,又需要更多的织布工人、染色工人等,带动了整条布匹产业链的发展,同时也倒逼织布机和染料的研发,以满足日益渐涨的棉纱织布需求。

两两相加,不仅可以生产出更多更便宜的布料,也提供了众多就业岗位。

作为衣食住行中,排在首位的便是衣,这是人类最基本、也是最实际的需求。

布料多了,大家花在衣服上的花销少了,自然而然就会把钱花在其他需求,譬如享乐、科研等方面。

同时,一个国家生产布料国内市场供大于求时,就可以向外输出这种商品,当全世界都采买这个国家的商品时,它便有了控制世界经济贸易的手段。

嗯……范凌恒记得很清楚,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也就是三百余年后,英国棉织品占据全球80%的市场,是英国得以占据世界统治地位强有力的帮手。

可以说,在整个十九世纪,除了大清外,世界上剩余的所有国家穿的衣服使用的布料,最少一半以上都是英国产。

而且,这还涉及到一个最最基础的经济战策略,就连两千年前的老祖宗都使用过的策略。

战国时期,齐国任管仲为相,管仲向梁国、鲁国高价订购大批丝织品,对方贪图利益,就废掉农耕,全国养蚕抽丝。

一年过后,管仲单方面撕毁购丝合同,一下子就把梁、鲁两国给搁那儿了,梁、鲁老百姓家家没粮食吃,只好天天裹着自己纺的绫罗绸缎饿肚皮。

当时,正是春夏交替产丝绸的时候,鲁梁两国的百姓已经一年没认真打理过庄稼,他们铆足了劲,打算靠今年的丝织品大赚一笔。

所有人都以为会发财的时候,管仲不收丝绸,还封锁关卡的消息传到鲁梁两国后,大家都傻眼了:丝绸卖不出去就没有钱买粮,家里今年又没种粮,眼看还有两三个月就到收获的季节了,再种也来不及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鲁梁两国陷入了麻烦之中,一方面是缺少粮食,另一方面是丝织品太多货物积压了。

十个月后,管仲又派人去鲁梁两国查看情况,回来的探子报:“鲁梁两国的百姓已经陷入了饥荒之中,现在每石粮食售价高达千钱,而我们齐国不过十钱,两国的百姓现在连赋税都交不起了。”

管仲很高兴的告诉齐桓公,咱们现在可以在对鲁国实行经济封锁的时候,放宽对鲁国百姓进入齐国的限制了。

这样的政策刚实施没多久,效果立竿见影:鲁梁之民归齐者十分之六;三年,鲁梁之君请服。

如此下来,不费一兵一卒,管子便不战而屈人之兵,让鲁国国君自愿对齐国称臣。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种桑误国”。

对比大明,齐国、鲁国、梁国毫无疑问都是小国家,但这种策略即便放在大国之间同样适用。

想象一下,大明两万万人口,即便只有百分之一,二百万人可以熟练操纵这种新式纺纱机,将对整个世界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普通的纺纱机只有两个锭子,从前一个织匠,经常需要六个纺纱匠供给纱,就这纱还总是不够用,经常要等纱。

八个锭子的纺纱机?这可是二百年后的技术!

一个纺纱匠就能给两个织匠供够足够用的纱,生产效率翻了两倍不止!

当然,前提是大明的各类官、私营纺织局不因为自家生意受影响联手把这种新式纺纱机扼杀在摇篮中。

这样一来,就要就范氏前期无法利用这种新式纺纱机在国内纺织市场内大展拳脚——否则这边刚把大批量布匹运出去,恐怕第二天就会有官员来范氏工坊找麻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广东省自宋以来,一直是棉花种植大省。

在元朝,“置浙东、江东、江西、湖广、福建木绵提举司,责民岁输木绵十万匹,以都提举司总之。”

范氏作为土生土长的潮阳县本土人,自然少不了棉布生意,甚至每年的布料生意就占了家族一半之多!

现在范家有三个作坊,五百台两锭纺纱机,一百五十台踏板织机,用工七百余人。

每台两锭纺纱机,普通纱匠每五个时辰只能纺出四两纱,即使熟练的纱匠每天也只能做成长三尺,宽仅一尺左右的纱出来。

这些纱,一个织匠一个多时辰就能制成布匹,而三尺的布匹材料成本就得三文,再加上人力成本,少说也得七文朝上。

而成本七文的布料,在潮阳本地卖多少钱呢?

十文!

因为离原材料产地近,两广地区大大小小的纺织作坊不计其数,本地布料价格自然便宜。

想要卖上价格,要么北上,一路向北,过了黄河,因为山河四省不产棉,棉衣在广州不值钱,不代表在北方不值钱。

这会儿处于小冰河时期,天气普遍比后世要寒冷。

而棉衣,是如今平民百姓最佳的御寒衣服。

所以,整个北方对于布匹的需求一点儿不小。

按理说,广州的布料如果可以运到京城去,肯定能卖个高价出来。

但这条路不适合现在的范家,或者说不适合范进去世后的范家。

因为没办法匿税了!

从广东运货到北京,要经过四个行省,每个行省都要交关税;

如果用船载货去,走外海,福建、浙江那边倭寇泛滥,容易被劫,到了宁波还得交船料;

走内海,长江、黄河、练江,过哪条水道上没有关卡?过一关卡就得交一次税。

这么层层加码,本来十文一尺的布料都得卖出五十文的高价来。

而范氏这条路不好走,在范进去世后,范家失去了朝廷上的关系,送钱都不好送出去!

范清儒查过账,范进生前,范家每年广结要人,宴请送礼的钱都得占到四成。

利润的四成啊!

可想而知,如果老老实实走北上这条路,打不通官府关卡就是死路一条。

如今范氏连本地盛家都比不过,拿什么给江南那边的富商权贵们比。

所以,范清儒他爹那一代,选择了南下南洋,和红毛鬼以及南海那边几个小国做生意。

这是无奈之举!

若是有办法在大明内好好做生意,谁愿意跑海外去,这也是范清儒为何如此看重范凌恒的关键。

以上两个原因制约了范氏在大明内部发展。

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范家在朝廷里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但范凌恒现在可不这么看,他作为全球经济时代长大的未来人,自是清楚,收割全球才是赚大钱的门道。

呃……貌似大明的经济占世界经济的三分之一……

但即便这样,大明也比不过当年能占据世界经济一半之多的唐,更比不上占据世界经济六七成之多的大宋。

可即便是大唐,除了发展壮大原有的丝绸之路外,还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

未来的大宋更是靠着这条海上丝绸之路一举成为中国古代经济最发达、社会最富裕的朝代,不仅远超所谓的康乾盛世,也远超唐朝最鼎盛时期。

要不是因为大明海禁,哪儿还轮到什么葡萄牙、西班牙、荷兰和英格兰轮流做海上霸主?

不过这个不重要,范凌恒觉得自家有了盖伦船和纺织机后,情况肯定会有所改变。

反正他早晚能考上进士,到时候他自己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范家在海外的生意也红红火火。

双管齐下,怎么着也能把范氏做大做强。

前期是范氏拥有在市场上一枝独秀的商品,比如布匹。

“对,族长,昨天我又梦到了那个白胡子老头,他给我展示了一个红包鬼用八个锭子纺纱的画面,我记得里面的纺纱机长什么样。”

范凌恒发现,在这个迷信满天飞,异像随地跑的年代。

自己这个梦授机宜的借口实在太好用了!

什么唐高祖李渊出生时“紫气冲庭,神光照室,体有三乳,左腋下有紫志如龙”。(注1)

开国洪武大帝出生时天空出现红色霞光,房间里贯穿一股自东南飘来的白气,邻里望见,皆以为发生火灾,连忙赶来相救。

诸如此之类科学无法解释的异象在现在比比皆是,范凌恒胡编乱造的借口,在后世可能要被请进去喝茶,现在倒是非常容易就被人们接受了。

只不过他要求范家所有知情人替他保密,他可没忘了,如今的嘉靖帝可是名不折不扣的修道达人,道家的好朋友。

要是谁嘴漏风了,他被当地官员知道,非得遣到北京跟着这位大仙儿一起修道,怕是一个忽悠不好就得小命呜呼。

范清儒激动过了,神色稍霁道:“贤侄啊贤侄!你可真乃我范家福星啊!”

说完搓了搓手,往日微言大义的范大举人竟然透漏出一丝丝猥琐出来:“不知道,这个图纸什么时候能画出来啊?”

范凌孟先一脸震惊的看了看范凌恒,又一脸嫌弃的看了看自家爹。

范清儒老脸一红,眼睛一瞪,招呼范凌孟过来,接着一巴掌拍到范凌孟后脑勺上。

范凌孟捂着脑袋跳到一边,嚎叫道:“爹!你拍我干嘛!”

“拍你怎么了!你看看人家范凌恒!再看看你!文不成武不就的!竟还敢用那种眼神看你爹!”

范清儒看着范凌孟气不打一处来,读书不好好读,整天就想着跟着他二伯出海。

出,出,出,有什么好出的,一个闹不好遇到狂风暴雨或者海盗就得命丧鱼腹!

范凌孟不停地揉着自己后脑勺,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范凌恒。

范凌恒被他看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开口劝道:“族长……”

“还喊我族长干什么!我和你父亲同辈,略比他年长,喊我伯父!”

范清儒扭过头,笑眯眯道,范凌孟在后面挤眉弄眼,嘴里还无声的重复着他爹的话。

“呵……好!伯父,过几日我便把图纸给你送来,剩下的你来安排,主要是保密层面的。”

范凌恒强忍着笑,大方摆摆手道。

“这个你放心,现在咱家用的有雇工,回头新式纺纱机出来了我全部会让咱范氏子弟们操作。”

范清儒不傻,新的纺纱机能提高四倍的产出,只能自己人上才能防止机密外泄。

范凌恒点点头又摇摇头。

“贤侄有何要讲,但说无妨,你父远在广州,你把我当父亲就行!”

范清儒越看范凌恒越欢喜,真是恨不得他是自己儿子,想到这儿,他又回头瞪了一眼范凌孟,再转回头的时候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范凌恒清了清嗓子,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呃……我翻了翻往届的官府通文,发现在嘉靖十年,南直隶(约今江苏、安徽)和浙江省,江西、福建、广东和广西等地的府、州、县已经开始实行‘一条编法’,把差役、田税等折为色银,可一并缴纳。”

“不如把咱范氏所有土地交由没有田地的外姓农户种植,咱们范氏只需有一些固定人手管理田间即可,剩余人等全部参与到布匹生产中……”

“这些参与生产的范氏子弟,不论男女,每日都可领取一定的工钱,且他们的田地生产,一部分归种植人所有,另一部分全归他们自己所有……”

“至于所有的税款和差役,宗族全部折成银子缴给县里。”

“您说,这个法子可行么?”

范凌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范清儒,看他是否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决定。

注1:《旧唐书·高祖本纪》

注2:《明史·太祖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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