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已经组织两名御史和工部侍郎、户部主事等队伍前去兖州赈灾。
黄河水患因为开了兖州这道口子,阻止了下游百姓的危机。
这些事民间不会有人知道,黄河下游的百姓更不会知道,他们依旧安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兖州死了那么多百姓,也不过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从来不知道国家在背后究竟做了多少事,才会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兖州那边的消息很快抵达中枢,政事堂内,三省长官目瞪口呆的看着兖州太守传来的奏疏。
“太子……选了个干吏!”
赵周由衷的感慨,兖州的危机解决了,死了一名刺史李士懋。
李刺史将所有罪责自己背上了,黄河口子是他主动打开的,给出的理由是朝廷对他不公,数年没给他升迁,从而心中悲愤,报复社会。
这些借口欺骗愚昧百姓自然可以,但凡读过书的人都懂得分析这其中的诡异和猫腻。
历史从来就是有如此魅力,很多看起来极度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发生了,史料上三言两语,后世人一言评断好坏。
却从来不会有人探究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奸臣为什么会成为奸臣。
总而言之,舆论再也不会指责卫宁,李士懋替卫宁背负了一切,心甘情愿。
三省长官不知道贾让怎么做到这一切的,要不是李士懋主动去背负这些,没有人可以逼迫他。
换言之,贾让让李刺史主动做了这一切。
这是个十足的人才,他解决了这次兖州的危机,安抚了兖州存活下来的所有百姓。同时也证明了一件事,皇太子用人的眼光……够毒辣!
贾让是个政治家,具备政治家卓越的智慧!
当消息传到未央宫汉武帝的案头,汉武帝感到无比的惋惜,为李士懋。
可他还是咬牙下令刑部,诛杀李士懋九族!
如此大的罪过,若只杀李士懋一人,无法对兖州百姓交代!
东宫。
当卫宁知道贾让在兖州做的事,他既开心又悲伤,心情矛盾复杂。
或许这就是无奈,人的一生有太多无奈,上到天子太子,下到黎民百姓,无奈的事太多了,无法避免。
李士懋做错了吗?没有。可他还是死了。
卫宁于心有愧,他知道李士懋替自己背负了一切骂名。
贾让希望卫宁能给予李士懋家属优待,卫宁答应了他。
直到他听到了未央宫汉武帝传出来诛杀李士懋全族的命令后,卫宁彻底慌了。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事态发展到让他无法掌控的地步。
他一直都很自信,尤其有了汉武帝的帮助和教诲,现在位居帝国皇太子,他不认为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到的。
可若是连李士懋的家人都保不住,他还怎么有脸去做这个皇太子?
卫宁当即跨步急促朝未央宫走去,于麒麟殿见到了汉武帝。
汉武帝压着手,对卫宁道:“朕知道你很急,你先不要急。”
“李士懋要死,朕不得不做这样的事,做天子要狠,要残忍,这无法避免。”
“帝王家无情,无情之处在利益和人命面前,我们只能选择前者。”
“你是个合格的储君,朕知道你心里委屈,同情李士懋,甚至愧疚于李士懋。”
“可他是臣僚,是天子的家臣,是牺牲品,天下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你我之外皆如此。”
汉武帝说的十分绝情。
可卫宁还是拼命的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他的家人不该死,李士懋的族人也不该被诛杀。”
“父皇,他替我承担了一切,现在我却要背信弃义去诛杀他的族人,那我还配做这个太子吗?”
汉武帝铿锵有力的道:“就是因为如此,你才配做这个太子,男人不该有妇人之仁。”
卫宁大声道:“可他是无辜的啊!他的族人也是无辜的啊!”
汉武帝道:“他煽动兖州百姓造反那一刻就不是无辜的!”
“朕要对兖州数万存活下来的百姓交代。”
卫宁道:“那就要诛杀李士懋全族的代价来交代吗?”
汉武帝道:“是!”
“这就和你此前做的选择题是一样的,你选择了下游其他郡县,放弃了兖州,道理是一样的。”
“为什么遇到现在这事,你却不冷静了呢?”
卫宁道:“不一样!”
汉武帝摇头道:“一样的!”
“朕的命令已经下去了,金口也开了。”
“你说再多于事无补,朕的皇权不容许任何人质疑和挑战。”
“你明白吗?”
卫宁道:“贾让会怨恨我。”
汉武帝冷笑道:“他敢!别忘了他的官都是你赏赐给他的,他有什么资格怨恨你?”
“就因为你没保住李士懋的族人?那他为什么不去想想李士懋在煽动兖州造反的罪孽?”
卫宁道:“李士懋是无辜的,他不理解我的做法犯下错误。”
“既然当了官,愚蠢就要付出代价,不然怎么驯服咱们下面的这群官,怎么让他们知道伴君如伴虎,宦海要如履薄冰?”
“你知道皇权是怎么一步步稳固建立起来的吗?就是如此建立起来的!”
“你还小,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朕的做法没有错,你还是心太软,心软是好事,但又不是好事。”
“孩子,每一次成长都要付出代价,不要再替谁求情了,心情不好就回去睡一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卫宁沉默了好久,道:“我还能睡得着吗?”
汉武帝乜他一眼,道:“出息,遇到点事就睡不着,以后还能做什么?”
“朕告诉你,朕执政生涯遇到的无奈太多了,朕杀错的人也太多了,你说朕心中没有愧疚吗?”
“你才遇到一件事就如此,以后该怎么办?”
“你是大汉的储君,是朕培养出来最出色的继承者,你不该如此有情有义。”
“放弃你所有的情感,你也不敢有情感,你的心中眼中,只能有利弊的权衡,任何情感都不该属于你,这是做储君的代价!”
卫宁沉默了,如果这是代价,那代价未免太沉重了一点,他此时就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