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仁基狼狈而逃。
他没有回身,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凡裴仁基敢停下脚步多看一眼,恐怕他也会落得和杨义臣一样的结局,只要让单进锁定目标,他根本无路可逃。
如今单进的箭术,早就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
或许像宇文成都这等战将,还有机会挡住单进的射击,但是其他人,与单进实力差距过大,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等裴仁基逃出老远,停下来休息之时,他看向身旁的残兵,神色不由得一阵黯然。
在他们领兵伏击之前,麾下可是足足二十万大军,现在却败得如此凄惨。
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去向杨广交代。
但事已至此,不管是死是活,裴仁基也没有选择。
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决断,他们想要从援军身上打开缺口,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击败单进。
然而,他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单进等人。杨义臣和裴仁基不弱,却败得无比凄惨,一塌涂地。
也难怪这单进威名赫赫,他的实力确实非同凡响。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又有谁能够相信,像杨义臣这等老将,竟然连单进一箭都挡不住,这差距未免太大了。
在裴仁基身后,有数名战将赶了上来,他们满面皆是惶恐之意,方才他们也在战场之上,见识到单进的雄威。
当单进拿起灵宝弓,不管是谁被他锁定,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放下弓箭的单进,才是最恐怖的。
因为弓箭只能锁定一个目标,但他挥舞长槊,却能横扫万军,所向无敌。
再多的兵马在单进面前,都不堪一击,都将被摧枯拉朽般碾压。
也幸亏,他们距离单进够远,否则的话,他们恐怕早就死在单进的冲锋之下。
一名战将凑上前来,他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便是缓了缓神,小心翼翼的问道:
“裴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杨义臣已死,他们心慌意乱,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了。
面对这名战将的询问,裴仁基微微闭目,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稍稍冷静,接着开口说道:
“是事已至此,我军大败,再也无法挡住敌军攻势,如今首要之事,还是尽快将消息传出去,向陛下复命。
接下来,无论陛下如何处置,皆由本将一力承担,二人不必担心。”
不管怎么样,裴仁基和杨义臣才是大军主将,就算要遭受责罚,也是他们两个人。
而现在,杨义臣已经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那剩下的责任,也只有让裴仁基来承受了,他倒是没有心生惶恐,他只是觉得愧对杨广。
杨广对他们如此信任,结果他们却败得一塌涂地,根本不是单进的对手,这个结局多少令人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木已成舟,这一切既然已经成为现实,再纠结也没有任何意义。或许杨广将他杀了,反而令裴仁基更好受。
众将士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无言以对。因为这件事,他们根本无法插手。
他们当然知道,杨义臣和裴仁基并未掉以轻心,他们已经尽可能妥善的安排,只可惜,他们面对的对手太过强大。
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回想起方才这场战斗,他们仍旧有些心有余悸,不寒而栗。也不知朝廷怎么样,才能除去单进,平定叛乱。
与众人说定之后,裴仁基并未耽搁,他快马加鞭,向着最近的城池而去。
他要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并且亲自前往大兴城请罪。
——
在大兴城内。
皇宫之中,杨广左拥右抱,他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显得颇为开心。
而在他面前,正摆着一份急报。
也是因为这份急报的原因,杨广才如此欣喜。这是杨林令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他已经赶到河北,开始剿灭反贼。
在此之前,因为河北官吏瞒而不报,导致反贼做大,如今那乱臣贼子高谈圣,自称为白御王,气焰何其张狂。
这件事情,让杨广颇为头疼。
因为如今朝廷局势,本就不容乐观,那单进在岭南作乱,令杨广焦头烂额。
他派出贺若弼和宇文成都,结果却惨败而归,损失了数十万大军。
就算大隋家大业大,根基深厚,一下损失这么多兵马,一样令杨广头疼。
在这场大败之后,杨广立刻做出反应,又抽调了三路大军,前去应对单进。
他的要求并不高,就算不能彻底剿灭单进,也绝对不能让局势继续恶化下去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单进杀出岭南,将整个南方纳入掌控之中,他该怎么办?
难道当真要让这天下,重现南北朝乱世吗?
甚至于,这还不是结束。
单进的实力冠绝天下,无人能敌,哪怕是他麾下战力最强的宇文成都,也完全不是单进的对手。
若是让单进横扫南方,那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伺机而动,北伐中原,那时候杨广可就有得头疼了。
总之,对于如今的杨广来说,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尽快镇压单进,绝对不能让他继续发展下去了。
单进只是占据区区岭南,就已经拥有如此威势,要是让他拥有整个南方,后果不堪设想。
只可惜,想法很美好,但是这个计划想要成功,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杨广对杨义臣和裴仁基寄予厚望,但他们只要能够将襄阳夺回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至于平定岭南,还是有些异想天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杨林的战报,送到杨广面前,他才知道,自从杨林领兵进入河北之后,便是一路高歌猛进,大获全胜。
那些民夫,怎么可能是杨林,及其麾下精兵悍将的对手呢?
此番平叛颇为顺利,杨林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算反贼人多势众,也不足为惧。
民夫再多,可他们没有趁手的兵器,也没有足够的战甲,在真正精锐的正规军面前,差距太大了。
并且反贼之中没有大将,杨林战力何等强悍,天下能够胜过他的也没有几个,拿捏这些反贼,自然轻而易举。
正因如此,在得知此事之后,杨广颇为欣喜。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河北的反贼根本无法和那山河相提并论,但是能够尽快解决这个隐患,当然也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镇压这些反贼之后,杨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全力应对单进,而不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事情。
杨广看了一眼大殿之中的宇文化及,他抬起头来,朗声大笑道:
“宇文化及,看来你说的没错,皇叔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他真不愧是我大隋的靠山王啊,河北反贼距离灭亡不远了。”
其实杨广对杨林,还是很信任的。
虽然说在此之前,杨林征讨岭南吃了大亏,但这并不代表杨林能力不行,或者不够忠心,只是因为单进那狗贼太过阴险。
令人始料未及。
此番杨林征战河北,可谓是大显神威。
虽然说,现在还没有完全剿灭反贼,但按这个趋势下去,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杨广便能松一口气。
当宇文化及听得杨广之言,自然不敢怠慢,他连忙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此番靠山王作战勇猛,剿灭反贼,但真是为我大隋立下赫赫战功。
不过在微臣看来,这也不完全是靠山王的功劳,更因为陛下有识人之明,领导有方,才能这么快镇压河北反贼。
微臣相信,用不了多久,天下必然再度恢复安稳,到时候,陛下就能大展宏图,实现心中壮志。”
听得宇文化及的吹捧,杨广顿时觉得一阵飘飘然。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心中所想。
他有着远大的目标需要实现,他想要让大隋变得更加强盛,还要证明自己比杨坚更适合做皇帝。
只可惜,自从他登基以来,接连受挫,没有了往日的野心勃勃。
直至此刻,他终于是再度看到了希望。
他相信,如今这样的乱局,绝对不会持续太久。
现在的大隋蒸蒸日上,国力强盛,就算反贼来势汹汹,也动摇不了大隋的根基。
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覆灭。
到时候,他要整顿天下,重振旗鼓,将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施下去,到时候,他将会成为华夏古往今来第一帝!
正说着,杨广忽然想起一事,他看了宇文化及一眼,随口问道:
“对了宇文化及,成都爱卿最近怎么样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贺若弼和宇文成都,都已经赶回大兴城。
他们向杨广请罪,但是杨广并没有惩戒他们,因为杨广知道,这件事情并不能责怪贺若弼或者宇文成都。
谁能想到,如今岭南之地除了单进之外,竟然还有如此高手,能够和宇文化及抗衡,不落下风。
如果没有发生这个意外,贺若弼的计划或许就成功了。
绝对不至于败得如此凄惨。
对于这个结果,杨广难以接受,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不满,也不可能杀了贺若弼或者宇文成都。
如今的局势,任何一名猛将,对朝廷来说都至关重要。
如果要死,也得让他们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为杨广所杀,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贺若弼和宇文成都二人,在岭南狼狈逃窜,虽然他们一路突出重围,避开了单雄信的追击,但他们同样耗费了大量的精力。
当他们赶回大兴城的时候,都是疲惫不堪,哪怕以宇文成都的体魄,同样精疲力尽,难以坚持下去。
他们已经尽力了,只可惜,他们面对的对手太过强大,令人束手无策。
就这样,杨广下令,让贺若弼和宇文成都暂且休息。
等他们恢复之后,再说其他的事情。
当宇文化及听得杨广询问,倒也没有迟疑,立刻拱手道:
“启禀陛下,成都的状态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最近他一直在家中苦练武艺,提升自己,希望能够继续报效朝廷,为陛下效力。”
杨广点了点头,对于宇文成都,他还是信任的。
在他尚未登基之时,宇文成都便是他手下第一猛将,也是他绝对的亲信,替他办了不少事。
如果不是单进横空出世,宇文成都何至于如此狼狈?
宇文成都的实力,放眼天下,又有谁能够与之匹敌?
只可惜,偏偏就出了一个单进。
单进不仅实力比宇文成都更强,天赋同样在宇文成都之上。
若是单进能够为他所用,那自然无话可说,乃是一件实打实的好事。
可问题在于,这单进如此不开眼,竟然想要与他作对,如今更是起兵造反,实在是可恨之极。
现在的杨广,每每想到单进二字,便是恨得咬牙切齿。
但他再怎么不满,也无济于事,他根本奈何不了单进,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思绪微动,杨广回过神来,他点头道:
“那就好,让成都好生休息,不必顾虑太多,朕等着他重整旗鼓,到时候找那敌将报仇雪恨,为朝廷立功。”
宇文化及当即拱手答道:
“微臣明白,等回去之后,定然将陛下口谕转述给成都。”
杨广微微颔首,河北暂时可以安心了,也不知道杨义臣和裴仁基那边怎么样了。
在此之前,杨义臣和裴仁基也是传来消息,他们一路上攻城掠地,反贼并未阻挡,大军已经快到襄阳了。
虽然二将的战报说得很好,但杨广却不敢掉以轻心。
杨广知道,其他的城池根本不值一提,真正的关键还是襄阳城。
唯有击败单进,夺回襄阳,他才能放下心来,否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故,南方局势有何变化?
当这个念头浮现,大殿外有脚步声响起,这道声音令杨广眼皮一跳,杨林的急报刚送到,这又是哪里的消息?
杨广自然希望,这是哪一方的好消息,但他隐约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莫非,今天当真是双喜临门?
又或者,是乐极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