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不久的野猪，还没来得及腌，房间外面就传来女人的唠叨。
“阿哥，快来看，又有逃难的来了，那一箱大大小小的，怕不是有好东西哦？”
听着女人的话，看着手里的菜刀，我有些发懵。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阿哥，把刀放下喽，开春的山鸡熏了还有些，你去把这头猪换些米来。”
阿哥？这是在叫我吗？难不成这是我老婆？
穿着土家族服饰的妇人边说边拽着我的衣服往外走。
“把猪扛起噻，看看还可不可以换点布，回头给你做身衣裳。”
我忙不迭点了点头，回了里屋一把将野猪背上，跟上了妇人的脚步。
“我跟你讲哦，古冬家那男人上个月不晓得从哪个洞洞里淘出来几件罐罐儿，讲是古董，要是卖出去，那就值钱哦，你看你咯，成天就是克打个野猪打个獐子的，你也克跟到挖点儿噻？”
我没来由的一阵反感，现在世道那么乱，寨子周边土匪又多，哪敢乱走。
“哎，你们两公婆还没克哦？”一个老头上前跟我打了声招呼。
女人纳闷：“克哪里？”
老人指了指寨子最高的那栋吊脚楼，诡谲的低声道：“族老讲，喊我们都过克，说是有重要的事跟我们讲。”
“那是老叶头的家，我们过克搞啥子嘛？”
“哎呀，叫你克你就克嘛。”老头一脸不耐烦，说完就先一步走了。
果不其然，吊脚楼下站满了人。
妇人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左右环顾了一下，拉着我站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骂着楼下的妇人：“你死了这条心吧，想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土匪，门都没有！”
这……什么情况？
妇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后，在我耳边悄声道：“就是最近闹得好凶的那个土匪头子噻，他看上老叶头他家姑娘喽，喊媒婆来提亲的，老叶头不同意，族老喊我们一起过来劝他的。”
媒婆倒是没在意气势汹汹的老叶头，只是一个劲地摆笑脸。
“隆隆……”我脑子里一阵轰鸣。
想起来了。
那个男人是叶兴怀，那个女人是媒婆。
“老叶啊，你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喽……”
“叶老哥啊，如果你不答应，一旦他们进了寨子强抢，到时候恐怕整个八毛寨都要遭殃喽……
“听说那个土匪头子，连人的心都敢泡酒喝的。”
“是的是的，我也听讲过……”
人群骚动间，几个壮汉向我投来挑衅的目光，那意思像是：“该你了，不说点什么吗？”
我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那可是族老的几个儿子，在寨子里平时都是横着走的主。
人群里一个老头站了出来，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便在几人的搀扶中缓缓地跪了下去，重重地对着吊脚楼上磕了个头。
吊脚楼上传来一阵阵抽泣。
众人沉默，大气都不敢喘。
我的胸口不由得随着这哭声发紧，发慌。
不多时，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从门里走了出来，失望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的人。
我环顾了一番，发现所有的人都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心虚的低着头跟着族老跪下了，就连我身边的妇人也扯了扯我的衣角，提醒我跟着跪下。
“族老，我同意就是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有活要做。”清灵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子绝顶的失望。
“我不同意，一群男人一点血性都没有，你们自己没儿没女吗？什么东西？”我不顾妇人的拉拽，扯着嗓子喊了出来。
之前对我投来挑衅目光的几个壮汉脸色铁青，黑洞洞的鸟铳对着我脑袋：“石老四，你找死？晓不晓得自己在讲啥子？”
刚才还在磕头的族老猛的一个起身，恶狠狠地看着我。
石老四？在叫我吗？
“面对土匪，一盘散沙，懦弱得拿自己人开刀，你们几个，用铳指着我？能耐啊？有种往这打，不打你是我儿！”我说这话的时候一身滚烫，胸中一股邪火顺着嗓子喊了出去，无比的畅快。
人群鸦雀无声，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就连我身边的妇人也是一脸惊讶，拼命地拽着我的衣角，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砰！”一声巨响，族老的儿子朝天放铳。
“石老四，打猎都是我教你的，你有几条命跟土匪斗？就你？逞能别拉上整个八毛寨。”
说完，壮汉用鸟铳顶着我的胸口发力，让我不由地退了几步。
我一脸严肃地说道：“匪患多年，外面又连年征战，是喽，没错。虽然战火没有蔓延到寨子里，我们也暂且都是安全的，也是自由的。
但是，你们要这安全和自由做什么？你们敢拿起手里的鸟铳和弓箭跟压迫和剥削战斗吗？”
壮汉一脸戏谑：“不会！有能耐你去，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斗？哼哼，你不怕死，我们可想活下去！”
我当即也是一脸嘲讽接过他的话茬：“是啊，反抗会死，交出人家女儿，你们会活，至少还能多活一阵子，运气好或许能活到自然老去。
等到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那时你们会不会后悔？你们会不会想用你们苟且偷生的龌龊行径换来平安去争取今日不低头的尊严？”
说到这里，我再次看向了楼上的女孩，这一次，我没有任何的闪躲。
族老气得全身发抖，嘴唇都在哆嗦，指着我的手始终没放下来。
但这一席话出口，他又哪里来的理由反驳我？
“砰！”又是一声巨响。
铳的火光被一道飞扑过来的身影挡住了。
我低头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躺在了血泊之中，看向我的眼神里透着感激，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而后，就彻底地瘫软了下去。
人群开始沸腾，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站了起来。
“族老，带我们跟土匪干吧，我不怕！”
“我也不怕！”
“我家姑娘也快十五了！”
“快救救小石头，他快不行了！”
不一会的功夫，站起来二三十个男人，他们一步步向着开铳的族老儿子紧逼了过去。
族老连同几个儿子开始后退，面露惊慌。
而后，女人也高喊着“我不怕土匪”的口号加入。
近百人的呼喊压过了一切。
等等？刚才谁说“小石头”来着？
他不是附身在一条大蛇身上了吗？
蓦然，心中那股子迷茫的劲再次袭卷。
而此时，吊脚楼上的女孩对我笑了，散涣的眼神重归清澈，豆蔻年华的她，透着别样的纯净。
“去吧！”女孩冲我张了张嘴唇，重新扫视了一番众人之后眼神再次回到我身上，又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
脑袋里传来一阵神经撕裂般的痛。
“石老四？”
谁叫我？不对！
我不叫石老四，我叫殷十四啊！
额！僵尸……棺材地……王德智……飞头降……
眼前漆黑一片，我晕乎乎地站在吊脚楼下，好似在等待什么。
良久。
并没有回应。
我就一直这样傻傻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