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金喜的眼睛一红:“崽啊,国一世,做嗲老子的对不住你,下一世再还给你……”
“这是魙?”殷九华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点头回应却惹来了一句“那你就得亲自下去送了!”
说这话的时候,最后一个阴魂也完全淹没在无尽黑暗的洞里。
“大人,为什么?”我疑惑。
“魙这玩意,于阴阳两界都是祸害,由于进不了轮回,要么下界对它招安给它个一官半职,要么就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你有判官笔在,如若遇见那崔判,求他网开一面,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你去还是不去呢?”殷九华说到最后,那语气变成了戏谑。
转身再看毛金喜,他们父子早已一言不发地跪在了地上。
我仿佛可以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沉默声。
人有情义,鬼亦有善恶,魙也不例外,原是可怜人,后为可悲鬼,如今有轮回的机会,我自然会去给他争取一番。
“大人,鬼门里有——”我话没问完就被怼了回来。
“你下去不就知道了?”
我一时语塞,王德智推了我一把,但没作声。
我心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因为我信得过殷九华,他要是想害我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
当下不再多言,抓过稻草人抬脚就往洞里面探,很奇怪,顺着水流下去的时候,洞口的边缘还很滑,而摸索着走了不到一分钟后,里面就很干燥了,水也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你慢点,哥们抓瞎呢!”王德智抱怨我走得快。
我转身想对他说一句真没用,却被手电晃得睁不开眼,手摸在洞壁上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说不出来的土质,像是被压实的水泥灰,硬且干燥。
好在走着走着空间宽敞了起来,五六分钟后,王德智举着的手电筒终于可以看清了路。
“哥们,我总感觉,这洞怎么一直是往下走啊?可流进来的水都去了哪呢?”
王德智这么一说,我才感觉到,走起路来确实是前脚掌有些重,那是身体前倾的原因。
“这不会是盗墓贼挖的盗洞吧?这得多费力啊!”
我反驳道:“你家盗洞开这么大?”
这里太安静了,我说话纯属为了图个踏实。
“那你稍微快点,搞定了我们回去洗洗睡,困得不行了。”王德智捂嘴打了个哈欠。
这话说得我也揉了揉发涩的眼皮。
“额!”
脚下突然变得松软,我不由得一僵,王德智比我反应还大,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又用力嗅了嗅,眉头皱成了川:“沙子?还是海沙,这怎么可能?”
“沙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王德智往额头上拍了一把,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沙非土,何况这是海沙,我们这地方哪里来的海?这就意味着这沙是人为运来的,人为即无根,无根无土是为放逐,意在隔断阴阳,尼玛……”
王德智边说边抱着手臂搓了起来,脸色难看得吓人。
见我还是一脸疑惑,他咬牙道:“这里不是阳间也不是阴间,是人为打开的两界缺口,是一个边缘地带,懂吗?”
我停下了脚步,王德智推了我一下:“怎么不走了?吓到了?”
“没路了!”
“没路了?殷九华耍我们呢?”王德智揪着头发在洞壁上摸了起来,最后无奈道:“唉,实在不行,咱们原路返回吧,呼!哈!呸!啥玩意!”
我正准备转身,王德智跳起脚指着前面半天说不出话。
“你干嘛?怎么了?”王德智从来不是乱开玩笑的人,看着他乌黑的嘴皮子不停地哆嗦,我下意识地往怀里掏判官笔。
“口,口水不见了。”
我:“……”
见我不解,他掏出一包烟往前面抛了过去。
诡异至极的一幕出现了,那一包烟竟然在我们俩眼皮子下消失了,仿佛穿墙一般。
“怎么会这样?”
王德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半天,才喃喃道:“应该是防止有人误入搞出来的障眼法。”
我顿感新鲜,缓缓把手掌探了过去。
果然神奇,手掌消失在视线里,一股阴冷透过手心瞬间蔓延到全身。
好奇害死猫,这句话绝非空谈,猫都有好奇心,别说人了。
而这时,一股齐脚跟的水流也缓缓向着前方流了过去,依旧是像穿墙一般透了过去。
奇怪的是这水的颜色不是清澈的山泉水,而是褐色的,透着一丝霉味。
这水我好像见过,是了,聚魂棺里的那滩液体就是这个味,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味道。
如果王德智说的是真的,这里是阴阳两界的边缘地带,那难不成这水不属于阳世间?
唉,我用力甩了甩脑袋,想不通的事情就暂且放一旁,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德智眼睛瞪得溜圆,生怕看不清,又往前凑了凑。
这一凑不要紧,那洞壁竟然像三伏天的地面,热气升腾后开始扭曲起来。
照王德智所说,我往后推测了一下,这里不见天日,当然也不见星象,而那海沙又来自缥缈伶仃的海里,隔住了地下的金木水火土五行。
世间万物,众说纷纭,归根结底都不过是阴阳相生相克之道。
而这里没有了阴阳,就没有了往生,更没有了轮回,怪不得一下来就觉得不对劲。
这时,王德智冲我投来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哥们,要不你先上,我掩护?”
我起先还在犹豫,可终究还是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一步迈了过去。
脸上像是被一张绵薄的网掠过,好不容易扒拉开才看清了前方的路。
还是在山岭,不过像是在山岭的背面,月光很亮,照得两旁树叶和草尖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水晶般耀眼。
山里温差大,像这个时间段,风一吹,整个人都不自觉地打上了个冷颤。
前面的路荆棘很多,半人高的藤枝眯着眼望去跟长长的四脚蛇似的。
不知名的鸟叫伴着月光从身侧的树林闪过,窸窸窣窣的动静弄得我和王德智有些不安。
足足走了半个小时,可还是没能走出这片山岭,月下远眺,左右横竖都是模糊的灰色山脉,看得我眉头直皱,这并不大的野狗岭怎么让我有了一种走不出去的无力感。
王德智也疑惑道:“哥们,按理说那些个呆板的阴魂不应该这么快就消失不见了啊,我们怎么紧赶慢赶都追不上它们呢?”
我苦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吧,我相信殷九华不会害我的,更何况,毛金喜他们——”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承君之诺,必达使命,是吧?切,死要面子活受罪。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给我的感觉比八毛寨还要差。”王德智担心道。
听他所说,我免不了在心里盘算着八毛寨和眼下这山里做个对比,正盘算着哪里不同,王德智指着前方不远处叫道:“哎!看!那里有光!”
一听这话我也是一喜,急忙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这凌晨三四点黑布隆冬的山里,不知道怎么出现了几处亮光。
分不清是灯笼还是灯光,总之有些奇怪,待我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时候就变了味了。
因为那颜色……不对……
我想起在天子山大桥底下,贾老板点火烘衣服时,火苗窜出来的那一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