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桌上正放着一本皱蹙的书,正是薛子衿的诗集。她提起墨砚旁的毛笔,龙飞凤舞般,微微发黄的宣纸上就显现出潇洒飘逸的诗,是她从前上学背过的: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
(出自《一剪梅》明代——唐寅)
正专心写着却忽然收了笔,只剩几个字没写完: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苦笑一声,将纸揉成一团,用力掷了出去。重又蘸墨准备书写起来,却又不知道写什么。
因而,又把刚才的一阕词写了一遍,只是到最后一句时,忽然放慢了速度,口中小声呢喃着:“唐寅是有心,只是梨花早已随着春雨落尽……”
片刻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可笑,就又将笔墨搁置了。合上诗集,又点了烛火,付之一炬。一阵炫目的火光将人影延伸扩大,乱颤着又归于平静。
登时纸书特有的味道夹杂着燃烧过的墨臭味飞进她的鼻腔中,春燕急忙冲进屋内,口中嚷着:“王妃,王妃,快醒醒!似乎是着火了,哪里来的一股烧焦的味道?”
等她走上前,火光散尽,铜盆里留有黑乎乎的灰烬,还剩几张残片被火星包裹着,似乎在酝酿着下一次的燃烧。
“您没有受伤吧?”
薛子衿微微摇头,说道:“将窗子开了,去去味吧。”
“是。”
春燕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也就悄悄退去,没想到在门外遇见了云朗,两人小声说着话。
“怎么?我方才瞧见屋内似有动静。”
春燕摇摇头,将他拉到一旁。
“嘘……小点声。王妃心中不大安乐,这几天又睡得不踏实。”
“我怎么闻到一股火烧的味道,难不成是我鼻子失灵了?”
春燕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你鼻子灵得很,没有错。”
云朗有些紧张,连忙追问:“她没事吧?”
“人没事,我瞧地上的铜盆里有些灰烬,隐约是本书。”
“书?”
“嗯。”
云朗沉思着,春燕又反问他:“你到这来做什么?是王爷让你来的么?”
“哦,没什么。王妃既然无恙,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伺候她。”
说完也不等春燕答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绿绮从窗前走过,发觉脚下踩到一个东西,垂首原来是一个纸团。又悄悄探出头往屋内看去,王妃正盯着地上发呆,宛如一座雕塑。
于是,她急忙蹲下身子,四处张望,手快速把那纸团藏进袖中,趁人不备隐入树丛中。
这一日,薛子衿正斜靠在石座上喂鱼打发时间。忽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可她并无兴趣。
“王妃,王妃,王爷回来了。”
是春燕的声音。
“王妃,您快去瞧瞧,王爷回来啦!”她有些兴奋,手舞足蹈着。
她这才歪过头,说道:“知道了。”然而并不起身,春燕愈加着急。
“您去看看吧,奴婢瞧着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是嘛?”
“嗯嗯!想来王爷这趟南海之行必定是收获颇丰,涨了不少见识吧?”
薛子衿瞧她天真可爱模样,又兼再三催促。索性一把将手心里的鱼食丢进池塘里,鱼儿嘴巴迅速地一张一合。
“走吧!”
春燕紧随其后,待两人步入正殿,果真见到屋内放着不少东西:地上两个木箱子,五六个木匣子放在桌上,竟有几打牛皮纸包裹。
“您看这个……”春燕抢先一步上前,要给她介绍方才看见的奇物。
“什么?”
“是这个……”春燕戛然而止,“唉?东西呢?”她伸着头四处张望,遍寻不得。
“你这丫头,找什么呢?”薛子衿莞尔一笑。
“怎么没有了?”春燕撅着小嘴,“方才还在这呢,是半个拳头大的明珠!”
“半个拳头大?”薛子衿震惊不已。
“是!而且通红透亮,殷红如血,可好看啦!!”
薛子衿还是头一次见她这副模样:“平时见你稳重,没想到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王妃恕罪,婢子无礼了……”
“无妨。”
“王妃!”
两人转头,一张熟悉的脸闯入眼帘。
“给王妃请安。”
“回来啦?”
“你……一切可好?”云朗有些迟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都好。”薛子衿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王爷呢?”
“王爷去了雪竹居。”
“哦。”薛子衿不知如何回答,显然有些落寞。
云朗从袖中取出一个帕子,似乎里头包着什么东西。身后就传来了主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子衿。”
他又悄悄将东西塞回袖间,转身:“王爷。”
“嗯,舟车劳顿,你去歇息吧。”
“妾身给王爷请安,风餐露宿,想必您也累了,春燕,咱们就不打扰王爷了。”
齐天影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子衿。”
“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当真与我生疏了?”
春燕悄悄屏退奴才们。
“王爷多心了,妾身不敢。”
“咱们坐下叙话吧……”
话已至此,薛子衿坐在一旁,却不言语。
齐天影从怀中取出一把玉扇,轻放在她面前,说道:“这是我从悟道禅师那得来的,说是开过光的宝物。本王知道你一向不喜钱财布帛香料之类的物品,这些小玩意想来你有兴趣,就替你寻了来。你可喜欢?”
“妾身谢王爷。”
“你身体还好么?府中一应事务都交由你,烦劳夫人操心了。”
“王爷言重了,这些都是我分内事,不劳王爷言谢。”
见她如此冷漠的态度,如一盆凉水从齐天影的头顶浇灌全身,瞬间熄灭了他的热情。于是,冷声说道:
“子衿,你变了。”
“是。”
“就因为我娶了宥微?”
“是。”
“可此事决非本王心甘情愿,个中原委你不是不知道…”
“是。”
“那你为何如此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