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阳光照耀在道馆的后院里，照射在这里新增加的三个墓碑上，左右两个墓碑上写着何塞·丰塞卡和托德·杨，中间的墓碑上没有字，但是前面插着一把被烧得面目全非，已经和刀鞘融在一起的刀。
z3078的夜非常短暂，何光一就坐在墓前，看着夕阳落下，淡淡的星光和清晨的阳光洒下来。在他的身边，是一个巨大的坛子，里面装着足足百斤的烈酒，这个时代的容器已经轻如鸿毛，这个时代的侠客也能单手拎起百斤的烈酒，一会儿豪饮，一会儿在墓前洒上一些。
苏素素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带了一小壶酒和父亲亲手做的点心，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悄悄坐在何光一身边，把点心分别放在三个小碟子里，分别放在墓碑前。
“你怎么来了？”何光一问到。
苏素素没有马上回答，双手合十在墓前拜了拜，才回答说：“昨天看你伤好了，却不见你像平时一样来我家吃饭。道馆的管家机器人夜里告诉我你很反常，我就过来看看。三位英雄的墓碑放在这里，我父亲也特地准备了祭品，让我来祭拜一下。”
何光一没有再说话，又抓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
“现在方舟被毁，方舟舰队覆没，我们和军方已经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你后面有什么打算。毕竟你还能和这里的军方人员联系……”
“我已经申请退役，而且被批准了。”
“你说什么？”苏素素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何光一，大声斥责道：“你就因为一次战役，看到托德先生去世，你就害怕了？我们这些民间协助者尚且没有退缩，你一个现役军人，居然要当逃兵？”
“你误会了。”何光一解释说：“经过这次，我更深刻理解了新人类计划对人类的意义。”
一边说着，他又抓着坛口，把酒缓缓倒在墓碑前。
“但是战争，是唯一途径吗？我要以这里作为起点，以和你们一样的身份，去寻找新的道路。”
苏素素看着何光一，白皙英俊的脸庞没有任何醉酒的迹象，坚定的眼神清澈明亮，让苏素素的怒火一下平息了下来。
“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因为无法接受打击，借酒浇愁自暴自弃了。没想到你是有自己的打算，我还凶你，真是太抱歉了。”
“没关系，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了。毕竟是为了一个幼稚的约定。”
何光一说完，起身走到那个空墓碑前，用手指在墓碑上按下去，那墓碑在他手下就好像豆腐一般，居然被他用手指就写下了一行行的文字。
铁骨铮铮乌骓刀，烈火不化魂中罡。
愿舍千百私家园，十年数载别家檐。
埋名寂寂无名客，拔剑赴成天下计。
曾许稚子百斤酒，对饮不弃两重天。
“这把剑的主人，何塞先生身边的那个武士，居然是你的父亲？”
“也许是吧。”何光一写完后坐回自己的位置，又拎起酒坛，喝上了一大口。
“你这指力，可真是厉害，不过诗写的还是很差劲，字也还是那么烂。但是你现在是我心目中的剑圣和大英雄了。”苏素素带着些调皮的口吻说道。
何光一被说得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我可没有那么厉害。比我强的人，我至少知道两个。”
“就是你的风哥和他的弟弟？”
“没错，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达到了剑术的巅峰，家族无人能比，军中无人能敌。经历这次实战我才知道自己之前多么天真。一个凭家传剑术自以为是的蠢材，据说在两个真正的天才面前一直装模作样。”
说到这，何光一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道：“现在我才知道，如果不是我们的起点不同，彼此的差距宛若云泥，甚至我们眼中的世界都是完全不同的，而我在经历了死战，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之后，才见到了他们眼中的世界。”
“咚咚咚……”何光一还沉浸在自己的话题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声音，扭头一看，是苏素素突然抱起了自己带来的小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这个酒不是……”何光一指着墓碑问道。
“这个老头子，背着我酿了这么好喝的酒，居然都没有拿出来过。你要不要尝尝？”苏素素说完把酒坛递了过来。
“我可从来没说过这酒是祭品，本来就是我偷偷拿出来给你的。这世间的酒有很多种，只有我家酿的才能消愁。”
看着脸上泛着微红的素素，何光一接过酒坛，小心地喝了一口。
“这……”
苏素素开心快乐看着何光一，在等着对方的答复。
“黄酒？”
“对啊，是黄酒。”
“这酒里居然放的是各种香料，喝到口中温润细腻，有酒香却没有辣味。种种香料纠缠的味道，好像是精致的美食，或者说好像绵延的历史，沉重而温暖的香味和绵延温和的酒气，还加入了有酸味和鲜味的东西。喝下去让人清醒振作。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家炒菜的料酒吧？苏大厨的很多菜里都会这股温柔的香味。”
“想不到，这世界上除了你的风哥，还有东西可以打开你的话匣子。”素素听了何光一的点评，不禁感叹。
“品酒和尝菜也都是风哥教我的，他这个人很神奇，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非常的好奇。”
“哎……真是枉费了一张帅气的脸。”素素无奈地摊手苦笑着。从何光一手里夺回了小酒坛，自己又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你别喝这么多酒。”何光一看着苏素素说。
“放心吧，我家的酒只能消愁，不能醉人。这酒喝着是酒，实际上没有酒精，只有连绵的香味。就像你看，你爸爸的乌骓刀上落着的蝴蝶多漂亮，美得没人在乎它们是不是害虫，美到没人介意那是杀人的刀。”
何光一看向墓碑前的刀，一只巴掌大的昆虫落在上面，它长着硕大的红蓝相间的荧光色翅膀，配着身下漆黑的刀，宛如从地上长出的一朵绚丽的花。
“你能有什么愁，要喝这么多酒。”
“哼！”素素一声冷笑，站起身走到何光一面前说：“你心中的我，是什么样子？苏大厨的掌上明珠，衣食无忧，当协助者只是心血来潮？”
“是。”何光一毫不避讳地说。
素素拱下身，把脸放到何光一面前说：“我从开始瞒着父亲当协助者，到成为街区的协助者领袖，推动我的都是我对人类种族大计的担忧和责任感。你是第五组和我对接的人，前面军方派来的四批人，有的碌碌无为，在我家蹭了半年的饭就回去了，有的自以为是，很快暴露了自己，被驱逐出境。也还有的人高傲无礼，被本地人杀死献给了龙族。”
“一次一次，我都冒着暴露的风险，结果还是一次次的失望。你来的时候，我以为你也和那些人一样，却也盼着你不一样。果然，当你和蓝星决斗的时候，我知道了你是个了不起的人。退出军队也好，如今龙族摧毁了太空电梯，我们失去了和方舟的联系，让我亲眼看看你这个剑圣能在这座城市，不！是这个星球，掀起多大的浪花。”
何光一看着曙光下金灿灿的素素，想到自己之前对她的看法和态度，低头轻声说：“对不起。”
这个道歉倒是让苏素素也猝不及防，空气一下子变得僵硬了。
“噗嗤！”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打破了空气的尴尬，宁静的后院因为阳光和两人的笑声，显得那么敞亮。
天亮酒醒，何光一招待素素回到了道馆的房间里，一大坛子烈酒其实早已所剩无几，被何光一一股脑洒在了墓碑前。进到房间，管家机器人递过来两杯水，也收走了空酒坛。
“你这个道场，招生一直延后，会不会最后一个学徒都招不到？”素素看着空旷的房间问到。
“不会有人拒绝当唯一斩杀过龙族的人的徒弟吧？”
素素一愣，诧异地说：“他们传说的，被斩杀的龙族，是真的？”
“是，而且是一条壮年龙族。”何光一看似轻描淡写，一边喝水一边回答，语气多少带了点骄傲。
“难怪找到你时候，战机破成那样。不过飞龙哥已经去找合适的财团维修了，军方现在失去了方舟的支持，本地的商会更可靠。倒是你离开了军队，战机恐怕也要回收了，不可惜吗？”
“我会为他们培养更多的斩龙剑士，而且那台机体，参数都是适配我的，如果有需要，我也会作为协助者出战。”
苏素素攒起拳头，在何光一胸口锤了一下说：“不愧是剑圣，帅爆了。”
“嘟嘟！”管家机器人突然飞驰着跑过来。
“有特紧急广播，请确认收听！”
“好吧。”何光一话音刚落，道馆里已经投影出了画面，蓝星正在市政新闻厅中发言，而它身边坐着的居然是一身正装的赵飞龙和一个何光一觉得似曾相识的佝偻老人。
“综上所述，出于对人类力量的认可和文化的认同，我宣布人类自治区独立成为新的国家，称为新美洲帝国，并授权屠龙者赵飞龙为第一任国王，路易斯·莫里亚蒂为宰相，协助执政。”
身边的白发老人急忙说：“蓝星女人对人类的语言还不是非常熟悉，由我来为大家解释一下。我是路易斯·莫里亚蒂，大家可能对我比较陌生，毕竟我上个月才入境，但是大家一定对夏洛特财团很熟悉，几十年来，我一直致力于为生长在这里的人们提供基础建设和社会服务，我们是商会的常任委员。不管身在哪里，我都已经为这里贡献了自己的一切，所以对我来说，这里才是我的家乡，而不是那些对我们只知道索求的所谓联盟。我相信生长在这个星球的大家和我有同样的想法。”
“我们一直被压榨和控制，没有得到过任何尊重，甚至从没有我们的代表走进过所谓联盟决议的大厅。我来，是给大家带来自由和权利！这座星球上有一千万人类，我们要做自己的主人，成立自己的国家，发出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污蔑我们，说我们依附于龙族，是傀儡政权。但是请看看我们的国王是谁，他是在6月17日的大战中，作为民间协助者的领袖，斩下了龙族将军骠鳍的头颅的英雄！这样的英雄不应该被埋没，他能办到任何人都达不成的伟业，就应该被我们推举出来，代表我们发出声音！”
“经过和龙族的谈判，我们同意龙族回收骠鳍的尸体厚葬，但是国王陛下的战机space -x将被展出在即将落成的国家展览馆，那把斩下龙族将军头颅的战舰刀，将同样被展出，没人能磨灭那血淋淋的证据！”
“接下来，我要宣布新政府内阁成员构成和法令颁布实施……”
路易斯激情慷慨的演讲中，赵飞龙始终面带微笑，而蓝星却面无表情，显然连路易斯说的任何一个字都没有去听。演讲足足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路易斯从政府成员讲到律法和经济政策，讲到军队建设和外交政策，从政府机关到民生问题，显然这一切都早有准备，一切都在这个老人的脑子里，在他的口中，不断出现的词语就是“利益”。
“最后我要说的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和更长久的利益，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是必然的结果。欢迎大家加入新美洲帝国。只是为联盟工作的军人或者协助者，我们的王都敞开胸怀接纳，只有你们也坦诚，并愿意加入我们。”
“下面请我们的王，为大家做开国致辞。”路易斯终于结束了自己漫长的演讲。赵飞龙早已跃跃欲试，赶紧接过话题，兴奋到无视了眼前的题词字幕。
“我亲爱的子民们！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商会成员和足球协会主席之一，而是新美洲帝国的王，斩龙者将代理你们走出压榨和奴役！”
路易斯听完立刻变了脸色，用力地鼓掌阻止赵飞龙继续说话，并切断了直播信号。
白龙道馆内，何光一和素素面面相觑，他们本来只是打算一起做个饭，没想到自己面前的人和事居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宇宙历0078年6月28日，生活在z3078上的人类突然宣布独立，成立新美洲帝国，原本和平生活在这座星球上的人们，正式被卷入了战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