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心情沉重，毫不留情地下令：“着令，礼部左侍郎钱谦益，因交友不慎，导致朝廷动荡，立即抄家，并株连三族！”
随后，他又下令：“同样着令，礼部右侍郎温体仁，也因交友不慎，祸害朝廷，即刻抄家，夷灭三族！”
满心抑郁的朱由校并未给予任何人解释的机会，他雷霆般的愤怒降临，一句话便决定了上百万人的生死命运！
将近三十万名士人遭到抄家灭族的命运，牵涉到的人数估计高达百万，其中大多数人都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
原本应是华夏文化的根基之地，却藏污纳垢，最终不得不走到自断手腕的地步！
“百姓谢皇上隆恩！”
中书舍人已经拟好了诏书，国朝的史官也已经将此事记录在册。珠德明清楚地认识到“遵循天理，消灭欲望”的道理，对于那百万生命的生死，于他已经无关紧要。
“皇上，微臣冤枉啊！”
周廷儒心中惊惧不已，大声喊冤。无论是出于大义胁迫，企图迫使皇上低头；还是事后背叛同僚，妄图篡夺圣人的地位；甚至是最后请来夫子出面，带着士人群体的大义寻求翻盘——这一切他都没有做过，却被硬生生安上了这样的罪名，这让周廷儒彻底懵了！
“拖出去！”
朱由校并未理会他的呼喊，冷冷地下令：“内阁三位元老大人留下，其余人全部离开此处！”
“微臣遵旨！”
“草民遵旨！”
前者是钱谦益、温体仁的回答，后者则是珠德明、程仲文的回答。除了接受命运安排，他们别无选择。
而不甘心的周廷儒，被锦衣卫百户一刀打晕，从此陷入了长久的昏睡之中……
第一百章：重归寂静
朱由校拿起鲁班斧，内心躁动逐渐平息。内阁三位元老坐在原位，静静地听着斧头砍削木材的声音，脸上丝毫不见不耐烦之色。
“何阁老又离开了京城！”
待到黄花梨木初具形状时，朱由校平淡地说道：“并且还带走五千名神器之士。”
“什么？”
三位元老震惊得炸毛，猛地站起身质问道：“何阁老是要去平定哪个地方吗？”
神箭营中的五千名勇士，如果放在南方，足以轻易灭掉潮商、徽商和江南地主这三个势力，并至今仍震慑着江南地区，许多大人物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在内阁里，五千名神器之士足够应对一场大规模战争。然而，他们就这样轻易地被带离京城，难免会引起一些混乱。
“一路向南！”
朱由校避而不答，面色凝重，士林之事似乎正逐渐脱离他的控制。
“洛阳！”
“徽州！”
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失声喊了出来。
洛阳，乃是理学圣人程颐的故乡，同时也是当今圣人世家朱家所在之地。
徽州，则是另一位理学圣人朱熹的故乡，同时也是现今圣人世家朱家的祖籍地。
何宗彦入京之后，竟未返回内阁，甚至未曾觐见皇上，直接率领重兵离开了京城，人们不禁揣测他将会引发什么样的风波。
“看来确实如此。”
朱由校点头，皱着眉头说：“我已经派刘侨去追赶。”
“追不上了！”
首辅大人思路清晰，冷静地回答：“就算追上了，何阁老也肯定会抗旨不返。恐怕，何阁老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回到内阁。”
“今早，何阁老提前向内阁提交了一份密文，提到潮商、徽商通过走私获取巨额利润，建议皇上开放海禁，与沿海各国开展贸易往来，如果有条件的话，还可以扩大国家的疆域。”
次辅大人略有所悟，痛苦地说：“此前我和刘大学士还在疑惑何阁老为何不返回内阁详谈，原来，他已经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了。”
“朕曾说过，不让忠臣为国流血又流泪。”
朱由校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斧头，坚定地宣布：“着旨，颁发十三道金牌，勒令何阁老立即返京！”
十三道金牌代表着皇帝的最高指令，任何在外领军的人都必须折返京城。否则，视同叛逆，株连九族。
南宋时期，秦桧召回岳飞，就是连续下达金牌，直至十二道金牌，岳飞才无奈退兵。
“多谢皇上！”
首辅大人躬身致谢，长舒了一口气。
圣人世家！那个“圣”字代表了一切，即便罪孽深重，祖辈的庇护仍然存在，不能真正执行灭族之举。
正如刚才湖心亭的裁决，朱由校收回了对程家、朱家的恩泽，甚至要求他们分家，本质上是对他们的束之高阁。然而他没料到，何宗彦的杀心竟然如此强烈，仅对三十万士人的清洗还不够，还想进一步南下，消灭圣人世家！
“不然，让我亲自前往南方迎接何阁老回京怎么样？”
次辅大人心里始终有种隐约的不安，他在思索着理智之人与疯狂之人的差别。
理智之人，如岳飞，在面对敌人时始终保持绝对的理智和清醒头脑，在接收到十二道金牌后，他做出了当时最为合适的选择，尽管明知自己会被处死，但他依然毫无畏惧地执行命令。
而疯狂之人，比如何宗彦，在面对士林之时，可以毫无表情地从马车上下来，下令锦衣卫和东厂进行屠杀，即使三十万读书人身亡，也没能使他眨眼片刻。
这种忘乎所以，一心一意为国家清除障碍，甚至做好随时牺牲自己的人，十三道金牌真的有用吗？
“当前国朝政务繁忙，内阁已经是难以承受之重，次辅大人您怕是无法离京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大学士率先发言：“况且，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是不可能被救回来的。”
“刘阁老，您的意思是……”次辅大人傻眼了！
\"不管是陛下，还是首辅大人，乃至咱家这个次辅大人，大家竟然都把关键的问题给理解偏了！\"
刘大学士环视众人，脸上绽放出慈祥和蔼的笑容：\"何阁老并非打算为了国家去牺牲自己，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为咱们的大明朝做最后的努力啊！
咱们国家进行改革，如果只有被改革者付出血的代价，那么后人很可能就会效仿，把这个当成上位者铲除异己、残害百姓的工具！
嗯，就像是孔子执政时期，用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少正卯，后来就被儒家的后人们纷纷效仿，大量用来排挤异己，打击政治对手，成为了历朝历代祸患之一！
唯有改革者自己也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给这场变革染上悲壮凄凉的色彩，也让后人记住，前辈们所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拿生命换来的！
这样一来，改革才能被人们永远铭记，才有可能在大明朝腐败衰败之际，涌现出新的改革者，而不是变成奸佞之人用来打压忠臣良将的工具，从而让国家找到一线生机！
不过，士人阶层影响华夏已经数千年，仅仅一个内阁阁老的鲜血还不够。
我年岁已高，眼力也差了，恳请陛下派出五千精兵护送我回乡，让我能够圆满我的心愿！\"
首辅大人脚步摇晃，看着既是老师又是朋友的同僚，眼中渐渐模糊起来。
\"你曾经说过，要在选拔人才制度改革上留下名字的！\"
次辅大人展现出孩童般的执拗，双眼泛红地瞪着他，牢牢地盯着，连眨眼都不敢，唯恐眼前这个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进卿、中涵，看来我要违背诺言了，世间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来世再见吧！\"
刘大学士屈膝跪地，轻轻地磕了三个头，大声说：\"臣，请求退休！\"
随着一声巨响，天边炸开了惊雷！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过了许久，
\"批准你的请求！\"
朱由校放下手中的活计，抬头望向天空，哀痛的声音直刺云端！
\"微臣谢陛下隆恩！\"
刘大学士起身，不顾风雨登上了小船，离开了湖心亭、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一路南下去往山东！
既然何宗彦已经处置了程朱学派，
那么他刘一g就要消灭孔孟家族！
这个世界，确实需要圣人的存在，但不需要由圣人世家来主导士人阶层！
\"你们都退下吧，我想静一静。\"
朱由校挥挥手，示意两位辅国大臣离开。
\"臣等告退！\"
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一同回来。
他们先是环顾四周，之后互相对视一眼。
接着，两人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年初的时候，内阁还有六位老臣在此办公，虽然彼此间并不和睦，但却还懂得顾及颜面，总体上还能维持下去！
那时，尽管总是期盼内阁成员能减少几位，以此增加各自派系的权力，达到独揽朝政的无上地位！
然而大半年过去，内阁变得空荡荡的，无论是首辅大人还是次辅大人，他们的手中权力都已经膨胀至极限！
起初，他们都以为这是件挺令人高兴的事，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却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次辅大人开始泡起了武夷山红茶，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缕缕蒸汽更添了几分朦胧之感。
\"坐下吧！\"
炉火上的茶水渐渐沸腾，次辅大人坐在茶桌前，慢慢地品味着手中的香茗，根本不想再去料理任何政务。
首辅大人亲自走到门口，找到了早已积满尘埃的“休假”牌匾，将其挂在了门檐之下。
\"中涵，你曾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幕吗？\"
喝下一杯热茶，首辅大人感觉身上流出的寒意被驱散，他凝视着好友笑着问道。
\"想过！\"
次辅大人点头，紧接着放声大笑：\"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
\"真的吗？\"
首辅大人显得非常惊讶，简直不敢相信。
\"嗯！\"
面对老友充满疑惑的目光，次辅大人坦诚地说：\"进卿，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想象力极其丰富。
当年，东林党和浙党之间相互争斗，虽然我输多赢少，但我从未对你产生过怨恨之情，反而在想，如果没有党派之争，我们会不会成为知己呢？
事实证明，我的想象成了现实，不只是东林党和浙党，连楚党、齐党也都成为了历史，内阁失去了两位阁老，元气大伤，朝廷官员凋零几乎为零。
幸运的是，得益于陛下的恩典，进卿你还继续担任首辅，我依然是次辅，代替陛下整治朝纲、监督百姓，一切都似乎未曾改变！
那个时候，我在幻想可以名垂青史，同时也幻想进卿你是否会成为一名良相，伴随陛下的圣名流传千古！
结果证明，我的想象再一次成为了现实，现在大明的官员虽说不能做到政通人和，但至少能做到官场风气清明、贪污现象基本消除；大明的百姓虽然不能做到丰衣足食，但也足以安身立命了！
即便将来我们就这样长眠于地下，依然可以称得上是此生无憾，这件事情本来应该让人欢欣鼓舞，可是为何我心里的喜悦只是短暂闪过，紧跟着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恐慌？
扪心自问，我无法像何阁老那样，宁愿舍弃自身的一切，去成就万民、去成就陛下，去铸就圣明的王朝；
反躬自省，我也做不到像刘阁老那样，看待世事如同透明一般，去追求理想、去实现抱负，去开创辉煌！
做不到！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次辅大人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何阁老离京时那份从容不迫的白色身影，以及刘阁老在雨中漫步的洒脱姿态，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内心充满了恐惧。
作为大明最年轻的内阁大臣，同时也是最年轻的辅国大臣，次辅大人不禁想到，如果真的有一天，轮到自己为了国家和人民付出生命的那一刻，他能否像何阁老和刘阁老那样，从容洒脱地面对呢？
首辅大人顿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