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被送到了长泽殿,几个御前侍卫和小太监退了下去。寝殿里只剩下兄弟两个和福宝。
李衍从床上翻坐了起来,兄弟两个互看一眼,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只是笑着笑着,李绪就连连咳嗽起来,咳得面色都开始发白。
李衍连忙伸手去拍他的被,忧心问:“大皇兄,你怎么了?”
福宝连忙递过来一方锦帕,李绪接过,捂住唇,蓦的咳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在手帕上绽开,他的面色也白得吓人,瞧上去比李衍还要不好。
“怎么咳血了?”李衍伸手就要去替他把脉。
李绪灵巧的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笑着摇头道:“不碍事的,老毛病了。太医日日过来请平安脉,不过是操劳过度。”
似乎怕他还不信,李绪又补充道:“你自己也时常咳血,比朕这个严重多了,这么多年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李衍:这能一样吗?
他咳血都会掉生命值的,是因为一直在签到和有银子买生命值才一直活着。
若是换了旁人,早死了几百次了。
李衍嗔怪道:“大皇兄还知道自己操劳过度,你身体不好,就该注意点。”他又看向福宝,训道:“你们贴身伺候的,也不知道劝劝自己的主子!”
福宝委屈:“十一皇子,主子的事,奴才哪能劝得住啊。长公主留下一堆烂摊子,皇上自从继位起,就日夜操劳,光是每日的奏折都能看到深夜。奴才劝了好多回了……”
新皇从继位起,就勤勉于政,克修己身。对朝廷所有党派一视同仁,不偏颇不袒护。
朝乾夕惕,事无巨细,亲为裁断。
是大楚有史以来,最为勤勉的皇帝了。
能力眼界和手段远胜于长公主,甚至比建宁帝还要出色。
至少国库空了,新帝不会打大臣的主意。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文武百官从对李绪的不看好,到真心实意的臣服。
李衍还要说,李绪开口替福宝解围了:“好了,朕的事他们确实劝不住。但若是你劝,朕还是能听得进去一二的。”
李衍无奈的笑了:“大皇兄这是留我?”
李绪点头:“朕若不开口,恐你又要下江南了。你也瞧见了,朕事务繁忙,身边没个帮衬的人实在不行。今后你就留在朕身边,遇到难缠的大臣也能帮着挡上一二。再者许太妃和赵太后也无聊,你也可时常陪陪她们。还有陆姑娘,你不想看到她科举高中了?”
一样样的说下来,李衍是不得不留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好好好,大皇兄说得在理,我留下就是了。”
李绪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当晚,李衍就陪在了他身边,帮忙一起批阅奏折。直至深夜,李衍都睡着了,身边人还在孜孜不倦。
一早起来,李衍又陪着去上朝。
李绪特意让人在金銮殿给他置了一把椅子,让他跟着听政。
文武百官瞧见他,都跟见了鬼一样。
但好在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饶是这样,他也觉得累。
而且朝堂上时常意见不合,动不动就能吵起来。
李衍开始有些佩服李绪的好脾气和忍耐力,尽管身体不适,整个早朝居然从头听到了尾。
下朝后又同几个大臣到清心殿议事,这一议就过了午后。若李衍不提醒,他估计能留大臣吃午膳,然后继续议事。
休息片刻后,又开始召见御林军、禁卫军统领,问询宫中事宜。
之后就开始批奏折直至深夜。
这十足的工作狂啊,比997还卷。
李衍光看着都觉得累。
眼看着李绪边批奏折边咳,李衍忍不了了,把他面前的奏折一合,道:“皇兄当下一道圣旨,让那些大臣挑重点讲,不要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上奏。这般看下去,不得累死!”
李绪温声道:“国事无小事,你若是觉得累,先去睡吧,朕再看片刻。”
李衍劝他:“明日看也是一样。”
李绪伸手去拿折子:“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过了一日便少了一日。”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什么叫过了一日便少了一日?
李绪见他拧眉,笑道:“你别多想,一寸光阴一寸金,人这一辈子,可不是过一日便少了一日。许是朕前半生过得太清闲,当了皇帝后就注定要操劳。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你不必忧心。”
话是这么说,可过劳容易猝死,尤其是大皇兄这身子骨。
这话他是不好讲的,他坚持要李绪去休息。
李绪拗不过他,终于放下了折子,睡前又同他道:“十一若真的担忧朕,就替朕多分担些。”
这还真分担不了,看奏折上朝议事都是皇帝该干的事。
他有分寸。
但李绪显然不打算放过他,每每将他带在身边,都会刻意让他帮忙看折子,同他分析朝廷的局势和天下的局势。上朝时冷不丁会问他的意见。大臣议事时也会让他在一旁,即便他困得睡着了,也会让他在清心殿睡。
这模样倒是像将他当做皇储来培养。
李衍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他干脆装病借口躲在他母妃的寝殿。
许是宫里无聊,贤太妃一改从前小心谨慎的性子,日日跑到他娘宫里打吊牌。
再加上赵娘娘和顺太妃,四人凑了一桌。
四人玩着玩着,贤太后就说起皇帝选秀的事。她甚是忧心道:“哀家都提过几次了,朝臣也没上折子,都一年多了,就是不见他选妃,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儿子的身体,她最清楚不过。
万一有个好歹,恐后继无人。
许太妃安慰她道:“这种事急不来,皇上继位时日尚短,他应当是想先稳固好江山再娶亲。”
“如何不急?”贤太后拧眉:“十皇子都有王妃了,连十一皇子身边都有个陆姑娘,偏偏后宫空虚……”
顺太妃建议道:“皇上政务繁忙,还不知有人伺候的好处,要不您选几个女子进宫,借着陪伴您的名义,让
皇上多接触接触,说不定他就愿意选妃了。”
贤太后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回去后就让人出宫去只会文武百官了。
第二日,就有三个官家姑娘进宫了。
容貌、性情、家世都个顶个的好。
贤太后借着生病的由头,将李绪请了来。李绪一看到她身边的三个含羞带怯的女子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他冷着脸让福宝将三人请去别处,然后看向榻上的贤太后:“母后如果太闲,就去皇觉寺清修,朕没空陪着你闹!”
贤太后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气闷道:“母后也是为了你身体着想,你政务繁忙,如何能没人伺候?”
“为了朕身体着想?”李绪冷笑,“当年母后给儿臣下药时,怎么不为朕想想?”他如今这身子骨,还有什么用。
“你还是怨恨母后?”贤太后哀怨的看着他。
李绪不说话,那态度就是怨恨了。
贤太后开始哭哭啼啼,闹着干脆死了算了。
李绪就看着她作,眼神冷漠得紧。
在看到贤太后一头撞在床头柱子上后,他直接出了长寿宫。还没走出多少路,就开始不住的咳嗽,大口大口的血呕了出来。
福宝要去请太医,李绪摇头,肃声道:“不必了,太后那请太医过去看。明日一早,让御林军护送她去皇觉寺,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回宫!”
饶是他如何瞒着,但身体终究是诚实的。
李绪强撑了一年多的身体,终于爆发了,彻底病得起不了床。
李绪始料未及,也不敢叫太医过小病,很快便能上朝。
李衍替他把过脉后,神色凝重得半天没说话。
这是绝脉——大皇兄恐命不久矣了。
倒是李绪,反过来安慰他:“你别难过,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李衍鼻子发酸,红着眼看着他:“什么叫一时半会死不了,你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何还要那般勤勉?当皇帝也可以偷懒的,不然要那帮朝臣做什么?”
李绪轻笑:“朕想做个好皇帝,想让文武百官和世人提起朕,嘴里都是夸赞。”
李衍心里难受:“大皇兄已经做得很好了。”
李绪笑容苦涩:“朕总觉得时间不够,想做得再好一些……”他话还没说完,又连声咳嗽起来。
李衍连忙伸手拍他的背:“大皇兄,你别说话了。我给你施针……”就算不能救他的命,也能让他好受点。
他恨不能把血条分大皇兄一些。
但没用。
他抽出银针快速扎了李绪的几个血道,李绪整个人才好受点。待吃了他开的药后,人就疲惫的躺下了。
李衍担心他的病情,一夜都没怎么敢睡。
临近天亮时实在受不了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但一觉醒来,李绪已经去上朝了。
李衍暗骂了声:还真是个不要命的!
他坐上轿撵,坐到了金銮殿上。
满朝的文武这次反应比李绪想象的还要激烈,他们许是也知道皇帝的身体不行,齐齐跪地请求皇帝选妃。()?()
各个哭得像是死了亲爹亲娘,以头抢地:“皇上,您若是不选妃,臣等就跪死在这!”()?()
“皇上,国家要安定,首先后宫要安定,你迟迟不选妃,老臣们心忧啊!”()?()
“皇上,请您尽早选妃,生下皇储,臣等才能早日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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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林御史嚎得最大声。
李绪坐在龙座上,扫过一个个宁死不肯起来的朝臣,冷声问:“你们是担忧朕突然没了,大楚后继无人?”
这话谁敢接啊。
众人安静了一秒,李绪冷笑:“你们放心,朕就算死了,也得册立皇储先。”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连后妃都没有,皇储从哪里来?
难道是从皇帝的几个兄弟里面选?
文武百官从四皇子想到十皇子,很统一的都把总是吐血,吐来吐去还没有死的十一皇子排除在外了。
龙座后的李衍却隐隐预感到大皇兄让他留下的用意了。
待李绪下了朝,又咳出了血。
李衍上前扶他,恼道:“你还真是不要命了。”
怎么就不要命了。
没有人比李绪更想活着了。
但他身体已经被他母后的一碗碗药耗空了。
饶是李衍的医术再高明,也只能勉强将他的命拖到了来年入春。
又是一年柳絮飘飞的季节。
李绪突然想回曾经住过的溪云宫看看,他提出来,李衍就带着他去了。
兄弟二人亦如从前,一个躺在廊下晒日头,一个提着水壶在给满院的薄荷浇水。
李衍浇了一会儿,李绪就喊他:“十一,别忙了,过话。”
李衍坐到他身边,李绪从怀里摸出暗卫和禁卫军的调令放到他手里,温声道:“暗卫那边朕已经嘱咐过了,禁卫军那边,冯家的人朕也替你剪去了。调令你收好,朕会下旨立你为皇太弟。”
李衍仿佛接了个烫手的山芋,连忙想把调令还给他:“皇兄,我不行的。我身体也不好,日日上早朝熬夜批奏折,会折寿的。”
李绪轻笑:“你福泽深厚,定不会有事。”
李衍继续推脱:“我恐处理不来那些棘手的政务,要不这皇位还是给三哥或者十哥吧?”
李绪不理会他:“跟了朕这些日子,朝廷内外你应该都熟悉了。而且,朕瞧出来了,十一聪慧,处理事情独到,那帮朝臣不是你的对手。”
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道:“这皇位早该是你的……”
李衍不解。
福宝捧着个锦盒过来了,李绪亲自把锦盒交到了他手里,示意他打开看看。
李衍打开锦盒,锦盒里躺着一份被血气浸染的圣旨。
他疑惑,李绪虚弱道:“打开看看。”
李衍放下锦盒,拿出圣旨,慢慢的打开,圣旨里的内容清晰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他震惊,随后目光落到了圣旨最下面的
落款上:“父皇下的圣旨?”
李绪点头:“对()?(),
父皇下的圣旨。皇姐逼宫期间()?(),
父皇就下了这道圣旨()?(),
还令暗卫去找你了10()_[(.)]10?10@?@?10()?(),
他想传位于你。是朕将圣旨藏了起来,瞒过了世人,登基为帝。朕窃了你两年的帝王之位,它早该是你的了。现在,朕完璧归赵……”
“大皇兄……”李衍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遗照一事,只要大皇兄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李绪又咳了两声,然后看着他:“所以,这皇位必须是你的,你若不想朕死不瞑目,就不要拒绝。”
这两年来,他心里始终压着这件事。
李衍捏着圣旨,朝他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李绪蓦的笑了,虚弱道:“十一,那边还有朕种的一排薄荷,还没长出来,你继续替朕浇浇水可好?”
李衍把圣旨收好,点头。
然后又提起水壶过去给他浇薄荷。
李绪盯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当年小小的孩童捧着薄荷送给他的情形。
他唇角翘起,仰头看天,柳絮飘飘扬扬的落下,落在了他发间、长睫、衣角……他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天合两年春,继位不过两载的新帝猝然崩逝。
传位于皇太弟,先皇十一子。
文武百官震惊不已,随即哭得比死了爹娘还惨:怎得偏偏是十一皇子那病秧子?
就他那走一步吐三次血的身体,能撑得过两年吗?
他们大楚不会死了一个皇帝又要死一个皇帝吧?
还有就是,就十一皇子那泼皮无赖的劲,他们不得被玩死!
大楚,完了!
一想到这,文武百官哭得更大声了,百姓也痛哭不止,史官在史书上记上一笔:‘天合帝在位期间,孜孜以勤慎自勉,明君也。’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