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玻璃门紧闭着,哗哗的水流声传了出来。
郝瑞泽看着桌子上晾着的报名表,拿出吹风机开了最小档的冷风吹干。
被水浸泡后的黑墨晕染开来,一些字体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干透后的纸张有些皱巴巴的,吹风机的嗡鸣声戛然而止,郝瑞泽拿了几本书压在了那张薄纸上。
祁鹤坐在沙发上,看着郝瑞泽的动作,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他:“顾清漓,没上学了吗?”
“嗯,她之前身体不好,休学了。”郝瑞泽的眸色暗了暗,“八月份应该会回学校上高三,但是顾清漓不一定会回去。”
祁鹤没说话,眼睛看着客厅里的那个垃圾桶。里面是一堆染上了脏污的画作,被揉成了一团扔在了里面。
唯一算是完好的那幅玫瑰,也被顾清漓扔在了里面。
祁鹤的胳膊肘靠着沙发的扶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问:“顾清漓她爸妈是老古董?”
郝瑞泽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想,那已经不是老古董那么简单了。
思想停留在古代,重男轻女的爹。加上圣母心泛滥,性格温软懦弱的妈,还有一个先天智力障碍,一直家暴她的亲姐。
他一个局外人看都觉得顾清漓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局死棋,不管有多高超的棋艺,都挽救不了这盘棋局。
“不是老古董,那是生活在古代的原始人。”郝瑞泽没有明说,只简单地概括了这一句。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顾清漓抱着一摞画框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沾着水渍,白炽灯打在她脸上,更显得苍白。
“报名表和这些画都放在你这里,麻烦你帮我保管。”顾清漓的眼睛依旧垂着,她能感受到祁鹤正在看着她。
郝瑞泽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一摞画框,放在了另一张空着的桌子上。他看着顾清漓说:“要来拿的时候提前一天给我发信息。”
“画框我短时间内都不会拿回去了,报名表三天后我来拿。”
顾清漓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了。手机页面上是一连串的未接电话,都是她妈妈打的。
“我要先回去了。”
她对郝瑞泽道了声再见,想开口叫祁鹤的名字时却怎么都叫不出口,只能作罢。
转身拉开门朝外走。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一直手掌挡住了门,祁鹤走了进来。
顾清漓只看了他一眼,立刻将头低了下去,没有说话。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祁鹤的个子很高,站在她旁边总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清洌的味道。
很淡,很好闻。
顾清漓的余光悄悄地看向他,祁鹤的背挺得很直,下颌线很漂亮。他和顾清漓的距离,只隔了一个拳头那么远。
只要稍稍动一下,就可以碰到手背的皮肤。
顾清漓的手心沁出来了一层汗,心砰砰直跳。心里想着电梯能不能再慢一点,这样就可以和他待得更久一些。
“叮咚!”
到达一楼时发出一声响,电梯门打开,见顾清漓没有动作,祁鹤出声了。
“愣着干嘛?还想当守门神不成?”
他的声线带着点独特的粗粝感,虽然很好听,但是语气实在是有点不太友好。
好凶啊。
顾清漓没出声,只是飞快的窜了出去,走出了单元楼。
雨后的夜晚格外的清凉,风吹过来时还有些冷意,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淡淡的青草味。
祁鹤看着她窜出去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扬了一分。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你很怕我?”祁鹤三两步就追上了她,走到了她旁边。
顾清漓的身上有些刺挠,但脸上却扬起来那抹万年不变的淡笑,语气平静,“不怕。”
“那为什么在超市的时候说不认识我。”祁鹤侧头看着她的脸,“前段时间不是挺热情的吗?”
“那是因为隔着屏幕,我其实话不多。”
祁鹤:“所以为什么装不认识我,你应该早就听出来我的声音了吧。”
顾清漓抿了一下唇瓣,认真的说:“因为你长得太帅了,我自卑。”
环境有些暗,她的头又低着,祁鹤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顾清漓算不上漂亮,但是她的长相无疑是讨喜的。虽然寡淡,但是干净脱俗,有一种病弱的美感。
自卑?他是真的没办法认同这个借口。
“我长得都那么帅了,你躲什么呢?”
顾清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她脱口而出蹦出来了这么一句话:“长得帅,但是我又不能直接上手摸。那我肯定绕着走,免得让自己看着心痒难耐。”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清漓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在说什么蠢话!
一阵风吹过来,顾清漓抬手拨了一下扬起来的头发。
见祁鹤一直不搭话,她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
“给你摸。”
她话还没说完,祁鹤的那张俊脸突然在她眼前放大了数倍。顾清漓的脚步猛然顿住,瞪大着眼睛惊魂不定的看着他。
顾清漓的眼睛是双眼皮,褶皱很长。她的眼睛瞪大时会有神一些,像是熄灭的蜡烛又燃了起来。闪着点微光,很好看。
祁鹤慢慢又站直了身体,学着她的语气;“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
顾清漓缓了缓神,呼出来一口浊气,头又低了下去。
祁鹤扫了她一眼,话锋一转,“怎么又不生气了?”
“你不是说生闷气对身体不好吗?”
“我说的是闷气。”祁鹤咬重了“闷气”两个字,“你可以明着生气。”
事情解决不了,生气只会让自己面目全非,然后沦为一个别人嘴里的怪物。
顾清漓没有接他的话,在走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楼顶亮着的明黄色灯带熄灭了,整个小区都暗了几分。
“我到了。”
顾清漓朝着里面走了几步,两个人的距离也被拉远。
祁鹤点了点头,转身走时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风将他的声音吹散,揉碎了钻进顾清漓的耳朵里。
她走得很慢,回头时祁鹤已经走出去了很远。顾清漓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在心里默念着。
祁鹤,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