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王益刚进北平城,就被等在城门口的家里伙计看到,赶紧着一溜烟跑回去报信。
一路平安,总算回来了!
他过北平关卡的时候,一时还挺心虚,手心都见了汗,一直颇为忌惮的扫着鬼子兵头的眼神!
没成想,鬼子查看良民证的时候,一切如常!
王益终于顺利到得家门,
王老爷子和老奶奶,以及王益母亲,都迎出来了,老老少少,一众人群。
打头家人中还有那不着调的大哥和新派气象的漂亮嫂子!
嫂子在人群中是最出众的,人长得漂亮,气质更没得说,还尤其会穿。
她那一袭蓝竹白底的旗袍将苗条多姿的身段修饰的活灵活现,妩媚而不俗,高雅中带着文艺范!
王益忽然忍不住想起那个一扫之下就印象深刻的何梦琪……
彼此置换,他忽然发现,容貌上,何梦琪好像还能胜小嫂子一分!
当时,她穿着八路的土灰军装,带着白底红十字袖标,身子高挑,面庞如画,不像小嫂子这般柔美,反倒有几分英气,显得更带劲儿!
王益心里游过一丝回味,自知多想了,就收拾了心思,望向众亲人。
他每次看到大哥和嫂子如胶似漆的站在一起,就不由的好笑!
真不知道嫂子哪根筋抽了,愣是看上了自己这大哥。
不过,大哥也有变化,是好的改变!
大哥自从娶了这小嫂子,就彻底与那整日徘徊的烟花柳巷做了告别,竟然再没有发生过什么绯闻!
王益和小嫂子很谈的来,二人都读过大书,能够观点共鸣。
二人也经常谈到凤云一直好奇的美国政治现状。
王益家传深厚,可是正派人,没歪心思。
小嫂子也对大哥满眼的爱,不必怀疑。
王益也能看的出,就是觉得这里边有故事,但一时找不到缘由,所以一直很纳闷。
这大哥和小嫂两个根本不搭边的人,究竟是如何认识的?
这秘密一直搞得王益很心痒难耐!
这次王益平安归来,大少爷也满载而回,全家人都很高兴。
王益得空与哥嫂闲聊,当着大哥面,试探着问小嫂子凤云,到底你俩是怎么走在一起的?
小嫂子机敏一笑,丹凤眼瞅了瞅大哥,搪塞道:“俗套的很!用钱砸呗!”
大哥在一旁憨笑,那得意劲真是让人羡慕死!
王益知道凤云是进步学生,家世也好,可不是用钱能砸的动的。
王大少爷装傻不言,顾自喝茶,还咔嚓咔嚓的磕着瓜子,故意吧唧的挺香的。
王益见攻不破这俩的坚守同盟,就心中一凉,心说:“真是两口子,一致对外啊!”
可一旁的凤云尤其受不了大哥这副坯子劲!
不攻自破!
她看着来气,禁不住这机灵的小叔子左右套话,干脆没给大哥留情面,把他的老底都给兜了出来!
原来,凤云在京读书的时候,经常参加进步学生的**请愿,当然,也总会被当局弹压。
有一次,她落难的时候,这王大少爷就英雄救美了一把,还挨了警察一棍子。
但那人精油滑的警察头一眼就认出了王大少爷。
他知道对方不好惹,就赶紧凑前给赔不是,还许诺放了几个与凤云一同被抓的学生。
自此,王大少爷见凤云好看,就死皮赖脸的跟着,多有保护她。
一来二往,水滴石穿!
凤云就有点感动,最后竟然很意外的同意了!
但事情也没那么顺利,凤云的父亲是晚清的末代进士,书香世家。
老爷子姓秦,人称秦进士,多少有点老学究的秉性,着实让王大少爷捏着一把子冷汗!
为了打动西安城的老学究岳父秦进士,王大少爷临门抱佛脚,好一阵筹谋。
他当然不敢谎称是在国内读大书的,不然人家随便一问就露馅了。
王大少爷虽然文化不高,但也是鬼精,灵机一动,就心生一计,让小弟王益给从美国做了套假文凭,还写了长长的背景资料。
这王大少爷收到王益的长长回信,和一大叠翻译好的介绍资料,就连夜苦读,难得下了真功夫,凭着脑子好使,硬是突击了不少知识和学问。
王大少爷真是人才,就是这临门抱佛脚,一通苦读,竟然也能胡诌几句,把凤云蒙的一脸吃惊!
王大少爷心急美人,发誓赌咒的一阵好哄,终于说动凤云,可以跟她回家见老父亲。
外人面前事情就是这样的,可背地里,王大少爷早已经割地赔城了,只是凤云聪慧,给男人留面子,不说罢了!
凤云当然不是那么好骗的,在妥妥收到王大少爷的卖身契后,终于松口,许诺会从中帮他打掩护。
这卖身契就是,除了生意的事,这小两口家里的事要听凤云的。
比如凤云不让他上床,他就只能自个抱着被子,去书房乖乖自己解决去。
王大少爷带着黑眼圈,唯恐久了忘了,趁热打铁,就在征得王老东家的同意后,小情侣二人一切准备妥当,赶紧着上路西行,直奔西城。
王大少爷一路心中盘算,想着各种可能,筹谋着如何将老爷子蒙混住,好征得二老同意,讨得美人归!
凤云说到这,忽然咯咯笑了起来,不由想起大哥被急的满头是汗的情景。
大哥在一旁听的心虚,老脸红通通的,唯恐凤云太实诚,赶紧求饶道:“老婆!别跟这小子啥都说啊!”
凤云正说到兴头上,见大哥一副着急样,就更来了挤兑他的心思,当下继续讲了大哥的彩事。
王大少爷硬着头皮进了凤云家门,入客厅,在二老热情相邀下,假装信誓旦旦的坐定,实际早就心跳的要死了!
秦进士,着长衫,瘦长脸,山羊胡,目光炯炯如炬,举手投足间,颇有宿儒风彩。
当时,秦进士看着满是英文的假文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就觉得纸张考究,印有几行花体英文,颇为精致,还有一个盾牌形的校徽,边上有花叶纹饰,很是好看。
王大少爷见老爷子那多有无奈的脸色,就知道一计成了,老学究应该被蒙到了。
他赶紧补充道:“我读的是哈佛的商科!”
秦老爷子听得眉头就是一皱,心说:“士农工商,商是最末流的!”
他老思想作怪,忽然有些嫌弃之色。
王大少爷见情况不妙,抹着额头细汗,赶紧圆了过来,“商科的全名叫政治经济学,不只是大家平时认为的做买卖用的!”
凤云机灵,不想男人难堪,更是从中帮腔道:“宋子文先生也是他的校友,都是攻读经济学的!”
秦进士当然知道宋子文是谁,但这商科是啥,他着实不懂,正好又被两个小的揭了老底,心中不爽,眉头一拧,老脸就是一沉。
王大少爷见状,原本有些飘起来的心,又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差点碎了。
秦进士人老成精,知道无法辨别文凭的真假,自觉很没面子。
但他心中一动,又多了考考这准女婿的心思。
心说:“我给你小子出个题,看你如何作答。你到底是不是真佛,还是那魑魅魍魉,一试便知!”
王大少爷看到老爷子眼神闪动的样子,就知道大难临头了。
秦进士随即悠悠说道:“我自幼读圣贤之书,习孔孟之道,但也不反对新学!”
凤云搭话道:“那当然!您老开明的很,不然也不会放我去读新式学堂!”
秦进士撵着山羊胡,满面笑意,挤兑道:“真把你宠坏了,都敢自己做主,带男人回家来了!”
凤云当场一个大红脸,一头栽入了母亲怀里求救。
母亲呵呵笑,“老爷,您就别埋怨闺女了,还不是你,让她离家读书,才有了这桩子羞人的事儿!”
秦进士板了板脸,问道:“王圆,你在美国待了不少时日,那你倒是说说,这美国政体有哪些好处?”
王大少爷本名王圆。
此时,他心里一松,事前没白失眠,总算蒙对了考题,他早就让兄弟王益给准备了一番。
王大少爷眉头一挑,洋洋自得道:“这美帝政体,颇有独到之处,乃立宪选举制。依法行事,政商有序,国力日强......”
秦进士越听越不爽,颇觉得这王圆一味大话,实际没几分真东西。
凤云听的也是一头汗,赶紧挤眉弄眼,轻声咳嗦,从中提醒。
王圆当场就哑了火,颇为尴尬,汗就又下来了!
他忽然觉得这王益兄弟的功课有点水啊!
自己这么混下去,不是办法,干脆挖空心思,想对策。
老爷子是晚清进士,定是对孔孟之道心存认同,但能让凤云读新学,也有几分开明。
没准,他也了解时局,对当今风头正盛的美帝多有深悟,真不能就这么肤浅的照本宣科,瞎对付!
忽然他想起和凤云相处后,为了在认识上达到一个水平,没事的时候,他就抱着进步书籍一通乱啃,总还是有些心得收获的。
他当下有了主意,“小侄有些自己的见解,可能不太中听,您老可别取笑在下!”
秦进士眉头一松,终于好奇道:“但说无妨!都是在家里,不用顾忌!”
王大少爷硬着头皮道:“我以为,不管是立宪选举制,还是皇权一统制,最终都是要找到合适的领导者,让其勤勉持正,以实现百姓富足,国家兴盛为己任。
美国政体,就是以宪法为规矩,选举为手段,传达国民诉求,实现矛盾之调和,让国家按照好的方向发展!”
秦进士一直所秉承的信念就是范仲淹那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现在没了君,可民还在水火之中啊,这一直让秦进士这位忧国忧民的老学究彻夜难眠!
秦进士脸色一喜,问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你觉得我们当下该如何才好?”
王大少爷心里一凉!
他暗自乱想,说做买卖的道道,他在行,可这治国理政,他可是一翘不通啊。
真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这嘴太贱了!
王大少爷为了追凤云,也曾去京城的新学堂旁听,虽然关注点都在娇妹子的俏脸上,但混久了,总能听到那么一句半句中用的。
他就把课堂上观点进步老师的话搬了出来,煞有介事道:“当今中国时局,希望在于百姓!
百姓的主体为农民,但知识和见识太低,小农思想,眼界短浅,无法堪当大任。
近代,几次农民武装政权没有长久就是明证!
然,当今工人兄弟已小有气候,知识层次稍高,可有作为!
但我们不能忽略一点,农人仍然是主体,生活在最底层,多受盘剥,诉求也最为迫切!如我们能团结水深火热中的主体农民群众,国本可定......”
凤云心中高兴,差点和请愿时一样,高声叫好。
但她又看到老爷子那表情,就彻底不敢多嘴了,吐了吐小舌头,给王大少爷飞了个鼓励的眼神,暗送秋波!
秦进士没注意到闺女的冒失举动,眼神狐疑,盯着王大少爷道:“你是说希望在北边的黄土地上了?”
王大少爷心里又拧成了一团乱麻,心中推测:“难道老爷子恨北边?不对啊,他应该更恨推翻满清的国民党啊!既然他敢让凤云读新书,我就敢赌一把!”
他当即委婉试探道:“当今政局,将公左右摇摆,没有清晰自己的根基,颇有点投机心重了!”
王大少爷抛出了这句试金石,就不再多说了,瞅着老爷子的眼色,好为下边的话选择方向。
秦进士呵呵道:“好小子!一言中的啊!那你说说北边的情况?”
王大少爷见老爷子不反感自己这么胡诌,干脆直言道:“北边的情况很明确,就是以农民为基础,只要抓住了农民的心,大势可定!但未来会怎样,我一时还看不清楚!”
凤云听得心中佩服,又高看了王大少爷几眼,就差给他竖大拇哥了。
她觉得尤其这句一时不清楚,真是太妙了!
点到为止,妥妥地避免了自己老爹学究式的问个不停!
秦进士觉得这小子见识的确不俗,后边再追着深问,就有点难为人家了,毕竟他学的是政商经济学,不是政治学。
秦进士当下打消疑虑,颇为中意的对老婆子道:“备酒设宴,我跟这小子好好聊聊时局!”
凤云呵呵娇笑道:“老爹爹,您同意了?”
秦进士又捻了捻山羊胡道:“还行!勉强能配的上咱家的那几块金子匾额......”
王大少爷心中一喜,就有点不着调了,胡思乱想道:“都什么年代了!您那几块烂匾额,劈了烧柴都不起火!有啥可稀罕的,您可还当是在大清朝啊?”
这话可不好出口,不然非把老爷子给气晕过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