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钦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即便如此,已经有不少游客起床,三五成群的开车离开酒店前往古格王国遗址,他们是要赶早去看古格晨曦。
在正式进入考古现场之前,吴钦想对古格遗址的概貌有个初步印象。他约了格列一同前往。
已经八点多了,酒店大堂里还是没有见格列的人影。吴钦来到三楼格列的房门口,“笃笃笃”敲了几下。没人应答。格列会不会在洗澡?吴钦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开门。
他打电话给格列,手机铃声是从房间里传来,却无人接听。吴钦心里发慌,赶快喊服务员打开格列的房间。
眼前的情形令吴钦大吃一惊。格列穿着睡衣,倒在卫生间门口,他的头靠着墙壁,身子歪着,喘着粗气,一只手扶在胸前。
吴钦要去扶他,格列却摆摆手,意思是不要动他。
服务员吓傻了,不知如何是好。
格列嘴巴张着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声来,嘴唇间勉强发出两个字:“药,药!”
吴钦站起来,去桌子上找,没看到药。他打开格列的行李箱,发现一个小药瓶,连忙拿给格列看。
格列点点头。
格列吞下药,仍坐在地上没有动。他闭上眼睛,慢慢地做了几次深呼吸。过了两三分钟,他缓过劲来。
吴钦扶他起来,坐到床边。
这时,酒店的经理赶来了。
格列说他没事,是哮喘老毛病犯了,几十年了,时时小心。一般没事,就是闻不得怪味。
可能是因为象雄大酒店开业不久,装修还是新的。他早晨起来上卫生间,闻到刺鼻的气味,起初他没在意。后来就喘起来,紧接着就喘不出来了。幸好他随身带着药。
吴钦看到格列身体不适,便打消了去古格现场的念头,好让格列休息休息。
格列却说,不碍事,过一会儿就好。
吴钦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窗子,拉开帘子。酒店院子里不断有车辆进出。
一辆桔色的吉普车悄悄停在角落里。这辆车吴钦太熟悉了,他知道这是他们的车,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他们就是那群绑架了庞芯芯,又拿着鞭子驱使着吴钦的恶魔。他们长什么样子,吴钦一次都没有看到过。
格列吃了药,休息了一会儿,就像换了个人,精神十足地走出酒店,坐上吴钦开的车,直奔古格王国遗址。
庞远教授带队考古的现场,就在古格王城遗址景区里。格列已跟地区文管局和遮达县文化局的领导打过招呼,明天就可安排吴钦进入考古现场。
吴钦很关心考古发掘出来的文物。
格列说,因为暂停考古工作,也不知什么时候恢复,所以设备和相关文物,只是简单归整一下,保存在县文化局的库房,考古现场仍保持着原貌。
庞远带队考古的主要目的,是古格王城遗址的数字化保护。就是把古格遗址内部的壁画、场景以及建筑结构,制成影像资料,以便保存研究。
考古队多数队员都在从事这项工作,有小部分人员跟着庞远教授考察古格王宫的内部结构,重点勘查了洞窟、密道之类。
说话间,吴钦远远就看到了古格王城,那个在图片上看了无数次的古老遗迹。
王城建在高耸的平顶山巅,深红色建筑在黄土背景下格外醒目。
吴钦很早就注意到,雪域高原的宫殿、寺院大都修在山顶,像雍布拉康、布达拉宫等。
越野车在景区指示牌前停下。
格列并没有带吴钦进入景区,说那是给游人看。他要带吴钦去遗址四周转了转,好让吴钦对城堡的轮廓就会有大致印象。
吴钦的车技一般,但是庞芯芯不在,黄宛丘也不在,他只好硬着头皮把黄宛丘的车从拉萨开到遮达县。有这上千公里的驾驶训练,他开车不再紧张了。
车沿着象泉河往西行,太阳从身后射在古格王城上。
他们绕到城堡的背后,眼前是两百多米高的断崖,断崖上的庙宇、宫殿依稀可见,崖下是干涸的河床。城堡的南边与高耸陡峭的大土山相连,其他三个方向是深深的空谷。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看到这样的地形,吴钦暗自佩服,古格人的眼光真是非凡独到。
但是有一利便有一弊。当初建造王城,主要考虑的是安全,利于防守,王城正面是缓坡,有兵民把守,背面是悬崖,谁也上不去。
北侧有小河道,取水方便;东面是大平川,出行畅通。但最大的问题是,防住了敌人,也困住了自己的手脚。
听说古格王城有密道通往城外,吴钦便向格列求证。
格列说,传说中有四条暗道,但没有谁认真考察过。有专门背水用的,有逃生用的。
庞远教授认为古格王城肯定有出人意料的暗道。已知的两条暗道,教授都去探寻过,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是城内几个据点之间联络用的。通往城外的暗道并没有发现。
吴钦开着车从古格王城的背面绕到正面。
那是一片开阔的缓坡,坡下有条小河,与王城隔河相对的地方有座小小的寺庙,已经成了危房,里面的佛像早就没了。寺外有几座佛塔,也已破败不堪。
吴钦瞥了一眼那座小庙,随即将目光投射到古格王城,这片饱经沧桑的建筑群。
城堡的大部分建筑都是坐西朝东,依山叠建,层层而上,房屋和窑洞鳞次栉比。
放眼望去,窑洞大约有数百孔,房屋数上千幢,虽然已成残垣断壁,但隐隐之中还能感受到它的宏大规模和雄伟气势。
这里到底蕴藏着多少秘密?此来又能揭开什么秘密?吴钦的心里其实没有底。
这时,格列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之后,对吴钦说:“今天先到这儿吧,国际文化交流协会考察团来遮达县了,我去要回去协调接待。你回酒店做好准备,明天一早进古格王城。“
吴钦拿出手机,随便拍了几张古格遗址的全景照,然后开车返回遮达县城。
在路上,吴钦看到路牌上写着“遮达县城”,他便问格列:“这个县为什么叫遮达?它有什么含义吗?”
格列说:“清朝时期,象泉河流域有两个宗,相当于两个县,一个叫遮不让宗,一个叫达巴宗,后来合二为一,就改叫遮达了。遮不让,就是古格王城遗址周围这片区域。达巴,离这里还有八九十公里,那儿也有一座城堡遗址。有人也叫它达巴遗址。”
“达巴遗址是不是也有古格王国一样的王城?”
“有,但很小。”格列说,“达巴是古格王国下属小国,达巴王在那里建筑城池,对古格王城形成拱卫态势。达巴遗址规模较小,残破不堪,如今无人问津。”
格列毕竟在博物馆工作多年,对西藏各地历史还是了解一些的。
吴钦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达巴遗址。
……
格列回到县城,匆匆忙忙赶往象泉河边的茶馆,那个委托他协助吴钦的东北人老罗,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格列跟老罗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他离开那个人多眼杂地方,向县城北边的托林寺走去。
托林寺是藏传佛教后弘期的重要寺院,在当年的古格王国,它是规模最为宏大的寺院。
所谓“前弘期”,是指从吐蕃王朝松赞干布开始崇佛,到末代赞普朗达玛灭佛这个期间,佛教在西藏大行其道。
随着吐蕃王朝覆灭,高原陷入四分五裂,佛教也受到打压。直到后来古格王朝建立,以仁钦桑布为首的大师西行求法、译经建寺,印度佛学高僧阿底峡进藏,开启了佛教再一次的辉煌,也就是开始了后弘期。
两人来到托林寺。
格列认识这里的工作人员,没有买门票,打声招呼直接进去了。
他假装给老罗介绍寺院的情况,实际上谈起了他们的生意。
老罗对格列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协助吴钦进入考古现场,配合他破解古格秘符。
格列觉得吴钦还是个学生,教授都破解不了的秘符,学生能有什么作为。
老罗说,他早已经将吴钦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他让格列全力配合就行。
格列不时地冲着寺院的壁画指指点点,好像真是参观者。
格列并不很关心那些秘符能不能破解,他只关心自己的报酬如何算计,怎样支付。
老罗早就答应过他,事成之后付50万。那是在吴钦破解秘符的情况下,如果破解不了,格列为行动提供了方便,他仍可以得20万的报酬。
“最近,遮达县突然热闹起来了。”老罗漫不经心地说,“使者可要一心一意噢。”
格列听得出来,老罗话里有话。
他说:“是啊,旅游的高峰期到了嘛。”
“不仅如此吧,还有不少外国人。”
“哦,你想多了。”格列笑着说,“最近,国际文化交流协会考察团,来遮达县考察古格遗址,他们希望帮助当地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这是官方活动,我负责协调工作。要是没有这个幌子,我们的事怎么操作呢?
“‘使者’聪明,注意保密噢。”
“明白,我喜欢与保密意识强的人打交道。”
“另外,你要注意观察吴钦,他如果有什么异常行动,也随时告诉我。”
“什么算异常呢?”
“你懂的。”
两人边走边聊,出了托林寺,沿着街道一侧的人行道前行。
突然,“吱——”一声,一辆越野车在他们身边急停。
格列心头一惊,老罗立即将手**口袋。
那车的车窗打开了,曲珍露出笑脸:“阿爸。”
“曲珍?”
格列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已入职上班,而且进入角色了。
“我现在是考察团的翻译,我们是来工作的,就住在喜马拉雅大酒店。我知道你是协调人。你一会儿过来哦。”曲珍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是那种大学毕业生刚找到工作的兴奋。
“我和叔叔谈点事,随后去拜访你的老板。”格列说。
曲珍所坐的车里,又有一扇车窗打开,拉尔森面带微笑向格列点了点头。
格列冲他挥挥手,车就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