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历四月十日。离萨嘎达瓦节还有五天。
阿里虽然已是初夏,但气温并不高,只有十几度。狮泉河街头的游客明显增多,商铺的生意也一天天火起来。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小镇,终于迎来了新年度的客人。
在背街的一个古玩商店的二楼套房内,一位身着黑色长褂,长得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在工作台前修整佛像。
台灯的照射下,那座佛像顶戴宝冠,四条手臂各执法器,结跏趺坐于莲台之上。佛的头上生着三只眼睛,其中额头正中,为竖着的眼睛。
三只眼的眼球都以镶银的技法做成,在黄铜的映衬之下银光闪闪,晶莹锃亮。这就是西藏文物界著名的“古格银眼”佛。这种工艺盛行于十五十六世纪的古格王国,如今已经失传。
“真的,真的?真的就好了。”胖子嘴里念叨着,将佛像放倒,从底座处打开卡笋,取下后盖,将佛像肚子里的塞的废纸掏出来,扔进垃圾筒。
随后盖上后盖,将佛像摆正。那人又从书架上取了几个小药瓶,拿出一个小毛笔,蘸了些药水,往佛像身上涂抹。
随后,他从工作台的柜子里拿出电烤灯,**电源,一柱淡红色的光射出来,正打在小小的佛像身上。
烤了几分钟之后,关了电源,将原来桌上的药水收起,又从大书柜里取出两个药瓶,用一个小小的注射器,伸入一个蓝色小药瓶,吸了一些药水往佛像的腋窝、大腿根,脚掌底等部位,小心的滴一两滴。
然后,打开一个绿色小药瓶,用一根棉签蘸了一点绿药水,在佛像的脸部和背部轻轻地涂抹一些。
这些工序处置完毕,他点了一支烟,坐在椅子上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这时,有人敲门。那人从套间的里屋出来,坐在客厅的太师椅里,说:“请进。”
一位女店员走了进来说:“老板,有一个叫使者的人想见您。”
“快请。”
几分钟后,格列来到老板的会客室。
“阿底峡的使者,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老板说。
“郭老板,生意好啊。今天有事叨扰。”格列抱拳问候。
郭老板移出太师椅,在桌旁的茶台边坐下,招呼格列:“来,这边请,品尝一下我的象山红茶。”
格列在郭老板对面的木墩子上坐下。郭老板熟练地操作着煮茶。
“使者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
“郭老板,我想选几件天珠,你这里的货是最全的,你帮我配几个。”格列说。
“天珠啊,这些年被市场炒疯了,原本是神圣之物,如今沾满了铜臭。”郭老板说。
“现在的市场价位如何?”格列问。
“看什么货了。普通的人造天珠,几百元、上千元。成色好点的,一两万,三五万。”郭老板给格列倒了一杯茶。
格列端起来,抿了一口问:“还有更好的吗?”
“当然有,天然的,独眼天珠,10万起价,这就这么小一点。”郭老板伸出右手,大拇指按在小拇指第一指节内说。
“这么贵啊?!”
“这算什么?这样的天珠实际上是人工制造的,只是选取的材质还属老料,也就是古老的含玉质或玛瑙成分的沉积岩,用它打磨而成。
这种天珠的图案以眼球为主,三角形、四边形也有,可以辟邪防身。如果经过千百年在佛堂供奉,有了灵气,就成了老天珠,价格在十万到百万的区间。”
郭老板喝着茶,聊着多年研究的经验。
“数百万元一枚,不可想象。”格列摇着头。
“使者先生是文物界的老手,怎么对天珠这么不了解。”郭老板给格列又添了些茶,“最有价值是象雄天珠,那可是无价之宝,是古代象雄王国传下来的,世间罕见。”
“象雄天珠?听说过,但没见过。”格列瞪大了眼睛。他在文物行当混迹多年,自认为还有些见识的,但隔行如隔山,对于天珠这类宝石,格列的知识储备不足。
“象雄天珠,就是阿里地区出产的化石天珠。”郭老板说,“象雄王国是西藏早期的霸主,象雄文明是藏族文化的源流,苯教是其文化的根基。象雄天珠既是自然瑰宝,也是苯教的圣物,当然就被赋予很多特殊的意义。据说早些年,一粒天珠可以换50头牦牛,你想想,那是多少钱。”
“50头牦牛?”
“是啊。”郭老板说,“使者应该知道,天珠是神佛帮助人类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殊胜宝物。”
“以前只听说,却不曾认真了解,今天算是长了见识。”格列谦卑地说,“现在的市场价,一粒象雄天珠能值多少钱?”。
“独眼象雄天珠,一千万人民币,如果是九眼天珠,没有一个亿,也差不多八九千万吧。”
“我的老天,世上竟然有这样贵的石头,比金子和钻石值钱多了。”格列确实没有想到。
“天珠是因为稀缺,再加上特殊的宗教意义,让它具有玉石和金银无法比拟的价值。”郭老板说,“使者想要什么成色的天珠呢?”
格列笑了笑说:“我给朋友买几个玩一玩。”
“要熟的,还是要生的?”
“便宜点的,生的就行,但是最好做熟。”格列笑着说。
“哈哈,使者也是道上的人。”郭老板说,“要什么龙口的?”
“万元左右的生货,做熟。”格列说。
“浅熟,还是深熟?”
“浅熟就行。”
“刚好,前几天做了一枚。”郭老板起身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枚九眼天珠,“就这个,三成熟,完全可以当真的出手。”
“郭老板厉害!”格列收了货,“你这还有什么宝贝?”
“要啥有啥,哈哈。”郭老板站起来,“就看使者有什么兴趣。”
“古格银眼佛有吗?”格列问。
“有,七分熟的二万。八分熟的三万。”
“来个九分熟的,三万?”
“成交。”郭老板笑着说,“来来来,再尝尝我的云峰绿。”郭老板从书柜里又拿出一盒茶叶。
“不喝了,谢谢郭老板,改日有空了再来细品,今天先告辞了。”
郭老板也没强留,两个握手告别。
……
格列离开古玩店,七拐八拐来到一个不显眼的小院。砖墙、铁门。门关着。
格列按响门铃之后,门口的通话器发出声音:“主人不在家,寻访请留言。”
格列对着通话器说:“师傅,老六求见。”
过了一会儿,门自动开了。格列进入小院,在里屋门口脱掉鞋子,挑开门帘进去。
客厅里没人,有间卧室的门虚掩着。
“师傅。”格列喊了一声。
“老六啊,有什么事?”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师傅,地区二医院的曲扎院长从华西访学回来了。你哪天有空,我陪你去检查一下身体。”格列很客气地说。
“老六有心。”老者说,“我身体没大毛病,不用了。你还什么事?直说吧。”
格列站在当厅恭恭敬敬地说,“有个要好的朋友,需要一个深熟的九眼天珠,请师傅出手。”
“我已多年不做这些事,你的手艺并不差,可以自己做嘛。”老者说。
“师傅,我做铜佛、法器还行,对天珠是外行。这次的朋友很特殊,所以有劳师傅大架。”
“行,你把料放在茶几上吧。”
格列把从郭老板那里买来的九眼天珠放在茶几上,又掏出一捆钞票放在旁边。“师傅,我先告辞了。”
“嗯——”
格列轻轻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