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麻子,你果然好眼力!认得出我们金丝吊葫芦帮的黑铁令。”尤一刀似乎早就预料到我能认出黑铁令似的。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是这般滑头得紧。我问你,你爹既然没给你讲过人皮藏宝图的事情,你如何认得金丝吊葫芦帮的黑铁令?咋回事?”
“我?那什么……,啊喔额咦呜吁……”我被他拆穿了谎言,装作嘴里含了个螺蛳,支支吾吾地跟他打马虎眼。
尤一刀也不追问。兀自将黑铁令重新放进木头假腿空心里,旋紧盖子。再弯腰将假肢重新在腿上安好。嘎哒一声,站起身来。瞪我一眼,喝道:
“走!小刘麻子,带我去见你爹!”
“不行!”我鸡蛋碰石头地顶了他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尤一刀,你要找我爹的麻烦。休想!打死我我也不带你去。”
我摆出一副要跟他玩命的架势。就像哲学家李奶奶常说的那样,大不了鱼死网破。跟丫死磕。怎么的吧?
尤一刀见硬的不行,只得把态度放软下来。嘎哒一声,又坐下了。
“我说小刘麻子,你到底什么情况?刚才还滑头得像条泥鳅。怎么现在却笨的像根木头?我和你爹是朋友,怎么会找他麻烦呢?这样吧,既然你认得黑铁令。那我问问你,拿黑铁令的是金丝吊葫芦帮的什么人?”
“黑铁使者。”
(这个我也是听我爹讲过的。金丝吊葫芦帮总舵主神龙见首不见尾,用个三花黑铁令作为信物,由黑铁使者传达号令,见个三花黑铁令如见总舵主。)
“算你还有点儿见识。不错。我是黑铁使者。奉总舵主的号令来上海租界,寻找被盗的人皮藏宝图。我告诉你,老丹尼尔古董行的那颗夜明珠不是从慈禧墓里盗出来的陪葬品。而是大太监李莲英大墓密室的门钥匙,与我们的人皮藏宝图一起被盗了。”
猛地油!大太监李莲英的大墓里有个宝藏密室?而这颗夜明珠竟然是密室的门钥匙?与人皮藏宝图一起被人偷走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匪夷所思。
我不禁叫起来:“夜明珠一个小圆球怎么会是门钥匙呢?”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只知道李莲英的大墓里只有少量的陪葬品。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他的大墓还有个密室,他搜刮来的所有的奇珍异宝都藏在这个密室中。而这颗夜明珠就是能够开启密室的门钥匙。具体怎么用这个小圆球开门,我也不晓得。”
“大墓密室里藏着多少宝物呢?”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是我们金丝吊葫芦帮的秘密。外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动了贪心,会给自己引来灾难的。”
“尤一刀,你要我爹帮你找人皮藏宝图,却把我当外人。这么不爽快。谁愿意帮你?”
尤一刀想了想,压低了嗓子说道,
“好吧。那我就跟你说几句。当初李莲英前后用了十三年给慈禧筹备陵寝。在这个期间,王公大臣为了自己日后的前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民间搜罗各种奇珍异宝,争相送礼给老佛爷做陪葬品,叫做万寿礼。
因为李莲英深得慈禧宠信,权倾朝野。他们更是竭力巴结。每样礼物都送双份的。一份给慈禧,另一份给李莲英。
为了掩人耳目,李莲英在自己的墓里建造了一个密室,把他私吞的那份万寿礼藏在里面。再加上他当大内总管这么多年搜刮来的金银财宝。你想想看,密室里该有多少宝物?”
“我想不出来。”我使劲摇了摇头。就像哲学家李奶奶说的那样,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我给你大致说几样吧。比如据宫内司礼监记载,某年某月某日,江苏巡抚进贡万寿被褥(铺在棺材里面的)。被子是织金陀罗尼经被,用明黄缎捻金线织成,织有陀罗尼经文两万字,用黄金八百两,经被上还缀有八百粒大大小小的珍珠。褥子是金丝织宝珠锦褥,镶有大小珍珠一万粒、宝石一百块、白玉二百块……”
“猛地油!买疙瘩!我的天呐!”我张大嘴伸出舌头老长,把我知道的所有洋文和中文的惊叹词全喊了出来。
想这尤一刀本是宫内太监的净身师傅出身,对宫里的事情了如指掌,他说的肯定不会有假。只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如果不是听他亲口跟我讲这个,打死我也不出来天底下还有这等奢侈的被褥。随便抓一把珍珠宝石下来,足够我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一通胡造的了。
“刚才说了,李莲英给慈禧筹备陵寝的时候,索贿受贿,王公大臣进贡的万寿礼都要双份才行。所以慈禧棺材里用的被褥,李莲英肯定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只不过,他不敢把宝贝被褥放进自己棺材,而是藏在了密室里。
当年慈禧下葬的时候,据说陪葬品有三件稀世珍宝:白玉莲藕、翡翠西瓜、还有夜明珠。这三样东西李莲英大墓的密室里肯定也有一模一样的。
不过,这次老丹尼尔古董行送去巴黎拍卖的那颗夜明珠,并不是慈禧墓里的那颗夜明珠。
我看了《晶报》上的报道,说这颗圆球鸽子蛋般大小,隐约发出盈盈的绿光。置于黑暗中,则发出强烈的白光。故称为夜明珠。传说中是前清朝慈禧太后墓中的陪葬品,放置棺材内,可以保证尸体不腐烂。
实际上,慈禧墓中的那颗夜明珠是含在口中的。而且不是一整个,而是分开的两块,合拢在一起才是个圆球。两半分开时并不发光,合拢时才会从缝隙中透出一道绿色寒光,黑暗中能照射百步开外。含在死人口中可使尸体千年不化,栩栩如生。这才是真正的夜明珠。
巴黎拍卖的那颗夜明珠肯定是李莲英大墓密室的门钥匙。与人皮藏宝图一起被盗了。
太监大墓自古以来属于我们金丝吊葫芦帮。这是江湖上盗墓贼帮派的规矩。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们金丝吊葫芦帮不盗普通的墓葬。其他盗墓贼也不许盗我们的太监墓。各帮派都守规矩。大家一直相安无事,互不侵犯。
所以我猜测,这个盗贼不是外贼,很可能是我们金丝吊葫芦帮的内鬼,现在藏匿上海租界里。
我急着要找你爹就是为了这个。若是他能帮我抓到盗贼,寻回人皮藏宝图。我们总舵主答应重金酬谢,保证你们日后衣食无忧。另外还会赠予你们家一件宝物。足够你娶媳妇生孩子,下辈子吃喝不愁。”
握草!尤一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家刚好破产了正缺钱。既然有钱赚,还不赶紧去干?没事还瞎聊个屁呀?
“走!”我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马上带你去找我爹。”
正如哲学家李奶奶说的那样,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我小刘麻子了?
说起来,我们家来上海十一年。我过了十年的苦日子。感觉自己掉进了枯井里,黑咕隆咚,仰脖子抬头看不见任何光亮。
回想我小的时候,一个奶妈,一个老妈子,还有个仆人,三个人伺候着我。长到六岁,我拉屎从来没自己擦过屁股。现如今,我成了给人沏茶倒水的店小二,还要给客人跑街买东西,冒着被汽车撞死的危险,满大街乱跑,生怕迟了惹客人不高兴。丢他娘的!为了让客人满意,就差给他擦屁股了。
哲学家李奶奶曾经说过:人生如梦。
这话我一直搞不懂。人生是白天的事。梦是晚上睡着了的事。根本两回事。怎么说人生如梦呢?
现在我才明白,我六岁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根本就是个梦。就像所有的梦一样,没办法再做一回了。而我现在的苦日子才是真的人生,真真切切,苦的像黄连水,每天都要喝一碗。
这样的苦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我一听尤一刀找我爹办事能发财,屁股还能在椅子上坐得住么?
“尤伯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耽误不得。立刻办。哎呦喂!我说你别在椅子上愣着不动弹了。咱们马上走!”
尤一刀闻言大喜,将拐杖往地上一撑,嘎哒一声站起来。
我带着他三步两步出了茶楼。
刚出门,我便仰脖朝着隔壁郑麻子面馆喊了一嗓子:
“盈儿!过来帮我看着店铺!我有事回家一趟。”
“来了!臭麻团!”隔壁面馆里传来盈儿脆灵灵的声音。
话音未落,忽地一下,盈儿仿佛一朵白云被风吹到我面前。
她一抬头,冷不防看见了我身后的尤一刀。面目狰狞,形同鬼魅。登时吓得尖叫一声“有鬼”!
一头扑进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