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同春瞪起小黑豆眼睛,目露凶光盯着吕凤仙,喝道:
“我非要今天娶你不可!你从还是不从?”
“我横竖已经答应你了。何必苦苦相逼,非今天不可呢?”
吕凤仙仿佛被他凶狠的样子吓破了胆,眼睛里闪烁莹莹的泪光,样子楚楚可怜,更是另一种风情。
史同春看了心痒难禁,恨不能一口把她吞进肚,咽口吐沫说道:
“刚才跟你说了,请先生算过今天是黄道双吉日,所以非把婚事办了不可。闲话少说。快跟我走。”
吕凤仙揪了揪身上吕飞龙的长衫,结结巴巴地说道:“春哥,你怎么也得容我去换身衣裳吧?”
哦?这倒是。她穿着她爹的长衫怎么跟我拜堂成亲?这不是闹笑话么。
史同春点点头,回答:“行。你去换身衣裳。然后立马跟我走。”
吕凤仙蹙眉颔首出了厅堂,移动小碎步,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往里院走。
史同春仿佛担心她趁机跑了似的,紧跟在她身后,尾随着她一直走到闺房。
“人家进去换衣裳。你紧跟着我做什么?你在外面等着。”吕凤仙皱着眉头,幽怨地说了一句。一闪身进了房子,反手关上门。
史同春没办法,只得立在门外。
他伸手招呼张千和宋万过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的闺房里有没有逃生密道?”
张千和宋万把头摇成拨浪鼓,脱口而出说道:“没有。吕大当家的武功盖世,在家里修密道做什么?他还用逃么?谁敢来这里找晦气?”
史同春呸了一声,骂道:“你们两个寿头码子!稀里糊涂拎不清。一口一个吕大当家的。你们睁大狗眼看看,现在谁他娘的才是大当家的?”
张千和宋万知道不小心说走了嘴,连忙赔笑,谄媚地说道:
“师父,现在当然你他娘的是大当家的。我们说错话了,请你老人家原谅。”
史同春见他们两个的鼠眉样子,懒得再废话,鼻子眼里哼了一声,算是原谅他们了。
既然闺房里没有密道,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有他亲自守在门口。宅院四周又被镖局武师围得铁桶也似密不透风。吕凤仙插翅难飞。
史同春心情放松,忙乎这么长时间有些疲倦,于是对张千和宋万说道:“你们两个帮我盯着点儿。我扎马步打盹休息一会儿。”
说完使一招骑马蹲当式,将两条罗圈腿弯曲,左右匹开,屁股悬空蹲着,闭上一条缝眼睛睡觉。
握草!什么情况?张千和宋万登时看直了眼。要知道扎马步是练武之人的基本功,用以增加腹部、腰部、腿部的力量和修炼内功,为的是出拳击打更有力。虽然只是骑马蹲当式,没有什么招式,但是极耗体力,非要气沉丹田、全神贯注不可。哪听说过有谁扎马步打盹休息的?非得盖世武功不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史同春扎马步纹丝不动。真他娘的睡着了。
张千和宋万看得眼睛都酸了,打个哈欠,只觉得困意袭来,索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打瞌睡。
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时辰。
张千和宋万一觉醒来。只见史同春还在扎马步,闭着眼睛,罗圈腿匹开,屁股悬空,纹丝不动。他的一条缝眼睛睁开或闭着不重要(睁开和闭着看起来都一样)。关键是屁股悬空,稳稳当当,如同坐在透明的椅子上。这个了不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乃绝世高手也!
“师父!醒醒吧?”张千和宋万试探着说道。
史同春被叫醒,眼睛睁开一条缝,问道:“什么时候了?”
“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师父。”
“吕凤仙呢?”
“还在闺房里面换衣服呢。师父。”
握草!一个时辰还没换好衣服!你们两个寿头码子!快看什么情况?
史同春急忙立起身,过去伸手拍门,啪啪啪震天响,口中喊道:“凤仙妹子!衣服换好了没有?”
悄无声息。里面根本没人应声。
“不好!”
史同春大叫一声,一头将门撞得粉碎,使一招破门而入,迈动罗圈腿腿跳了进去。
一进屋就看见吕凤仙上吊在房梁上。面皮青紫,翻着两个白眼仁,舌头耷拉出来老长直到下巴。刚才的花容月貌荡然无存,只有吊死鬼的恐怖样子。
尽管史同春功夫高胆子大,但是吊死鬼还是头回见。而且还是个女鬼。直吓得他啊呀一声,浑身打个冷战。
“快救人!”史同春喊道。
张千和宋万也在一旁吓呆了,听见史同春叫喊,这才醒过闷来。手忙脚乱地上去救人。割断绳索,把人平放到地上。伸手探探鼻息,哪里还有半点呼吸?早就气绝身亡。上吊了一个时辰,足够死二十回的了。
“这下麻烦大了。”史同春失口说道。
他的小黑豆眼睛滴流乱转,心里暗想:逼婚逼得小姐上吊身亡。这事若是传出去,大大不妙。本来他夺了吕飞龙的镖局,武师们肯定心里不服,但是惧怕他的武功,敢怒不敢言而已。现在他又逼婚逼死了吕飞龙的女儿,太特么丧尽天良了。保不齐有武师看不过去,为了伸张正义找他拼命。
一两个无所谓,人多了就难办了。武师们若是联合起来,自己一拳难敌四手,还真是麻烦大了。更何况飞龙镖局外地的十几家分号不乏功夫高强的分舵主,江湖上有的是爱打抱不平多管闲事的侠义之士。若是他们两下里和在一处,岂止是麻烦大了,简直是大祸临头了。
“小姐上吊的事要瞒天过海。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史同春咬牙切齿地说。
“可是木已成舟。小姐已经吊死了。咋办?”张千和宋万面面相觑问道。
史同春小黑豆眼睛转了转,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利发棺材铺的王利发!听说会起死回生之术。咱们马上把小姐的尸体送过去,让他救活来。”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利发棺材铺的王利发人不人鬼不鬼的,都说他有起死回生之术,保不齐真有这么回事。若是他没有真本事的话,吕飞龙也不会把吕家最大的买卖利发棺材铺交给他经营。
事不宜迟。
张千和宋万手忙脚乱地找来一条棉被,被吕凤仙的尸体裹住,二人抬着。
史同春走在前面,出了撞烂的大门,叫武师喊来一辆有车厢的英国贵族马车。张千和宋万抬起被褥卷,放进车厢里。随后三个人也上了车,分坐两侧维多利亚真皮座椅上,守着中间吕凤仙的尸体被褥卷。
“去利发棺材铺。”史同春吩咐车夫道。
车夫一听要去棺材铺,立刻傻眼了。原来像这样带车厢的英国贵族马车,在上海租界算是最豪华的交通工具了。比那些四个轱辘喝汽油的大汽车气派多了,也贵多了。一般都是顶时髦顶摩登的太太、小姐,去洋人剧院看戏或者去吃法式大餐,为了出风头扎台型,才会乘坐英国贵族马车的。哪有去棺材铺的?
“老板你说啥?”车夫扭回头说道,“棺材铺我可是不要去的。”
史同春把扁铲子脸贴在车厢玻璃上,用小黑豆眼睛瞪了车夫一眼,骂道: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不去棺材铺?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好让你儿子给你收尸,让你非去棺材铺不可。”
车夫一听这话茬硬的,犹如漫天下刀子,登时吓得魂都没了,连忙答应道:“去。我去。老板。你别发火啊!请问利发棺材铺在哪条街?”
“圣玛德琳娜街。丢他娘的,你连棺材铺都不认识,还拉什么车啊!”史同春骂道。
车夫哪敢再顶嘴?一声不言语。驾着马车去了圣玛德琳娜街。在利发棺材铺门前停下。
史同春先跳下车,付了车钱。
张千和宋万随后下车,把裹着吕凤仙尸体的被窝卷抬下来。
那车夫把车钱揣进怀里,看见被窝卷两人抬着好像挺沉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被窝卷里裹着死尸?怪不得他们要来棺材铺呢!
车夫顿时觉得头皮都麻了。失口喊了声妈耶!鞭子一甩,驾马车就跑。完了!拉个死尸在车厢里!这趟生意算是白做了。回去还要换车厢地板和座椅。得花多少大洋?今日算倒血霉。赔大了。
利发棺材铺大门洞开。史同春这回不用脑袋撞碎了。
他们直入进去,来到第一进院落。镖局武师比武就在这里,所以他们熟悉得很。只是后院的停尸间和殡仪馆没去过,生怕有鬼诈尸跳出来,不敢贸然前往。他们停下脚步,在院子当中站立,高声喊道:
“王利发!”
王利发应声从里院出来,见到史同春,还有张千和宋万扛着一个被窝卷,模样怪异,不晓得来干什么。但他晓得史同春现在夺了吕飞龙镖局,做了大当家的。猜他们也许是来霸占棺材铺的,不由得心中一凛,凝神对付。
王利发陪上十二分小心,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地说道:“史大哥,张哥,宋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史同春用一条缝的小黑豆眼丢个眼色。天晓得张千和宋万从一条缝隙中是怎么看见他这个眼色的。反正二人心领神会,把肩上的被窝卷打开,给王利发看。
只见一个吊死女人,面如白纸没有半点血色,鼻眼发青,一条舌头伸出好长直到下巴。看样子已经气绝身亡多时了。
人死了面目全非。王利发哪里看得出来是吕凤仙?好在他见得死人比活人还多,所以没有半点惊慌。
“哪来的吊死鬼?什么情况?”王利发问道。
史同春眨了眨小黑豆眼睛,回答:
“利发,咱们找个僻静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