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发起身，双手拿着黑铁盒子，回到墙边那排装满瓶瓶罐罐的架子，重新放回到某个地方。
由于他的后背朝着我。我看不到黑铁盒子具体放到哪里。感觉他像魔法师变戏法一样。手在空中挥舞，忽地变出来黑铁盒子。然后手再一挥，黑铁盒子忽地消失不见了。
王利发回来坐好。吕凤仙刚才已经沏了一壶茶。我给他倒了一杯茶。
王利发喝了茶，目光望向远处，脸上毫无表情，神态平静地给我讲述往事：
“当年总舵主发出黑铁令。召唤所有黑铁长老来上海滩开会。
黑铁长老分布在各省各地，靠黑铁令与总舵主单线联系。彼此之间很少来往，有的互相都不认识。像这样的黑铁长老大会，大家全聚在一起与总舵主商议事情，以前从未有过。
一共有二十个黑铁长老，从四面八方赶来，齐聚上海滩。
会议地点就在利发棺材铺，停尸间供奉地藏王菩萨的佛堂里。
总舵主戴着白绸子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大家看不到他的模样。这是金丝吊葫芦帮的传统，除了黑衣护法以外，谁也不识总舵主的庐山真面目。”
“发叔，你见过总舵主的脸，是不是？”我忍不住打断王利发，插话问道。
“我没有。我师父见过。因为他是黑铁大护法，所以只有他见过总舵主的脸。”
“总舵主长得啥样子？吕大侠跟你说过吗？”我好奇地问道。
“说过。他说总舵主的脸跟普通人一样，也是一对眉毛两只眼睛。不像二郎神长着三只眼睛。但是戴上面罩，把脸罩住以后，他的脸就不普通了，变得神秘莫测。因此充满了威严和力量。”
“什么样的力量？”
“不在却无处不在。真正的力量。像狂风一样的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无坚不摧、席卷一切。”
“不在却无处不在。像狂风一样的力量。”我小声重复一遍。以前听尤一刀讲过这样的话，现在是第二次听。感觉多少有些明白话中的道理了。
王利发接着讲述长老大会：
“总舵主跟大家说，太监没有了，太监大墓也没有了。金丝吊葫芦帮以后再无新墓可盗。所以祖上留下来的盗墓规矩需要改一改。
怎么改呢？以前我们每三年盗一次墓，所得宝物分配给黑铁长老，作为地方分舵的经费。但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太监大墓只剩下五个。而其中真正意义上的个三花宝藏，则只有李莲英大墓，独一无二了。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将五个大墓封存。停止一切盗墓。
总舵主说完之后，问大家有何意见？还问有没有黑铁长老日子过不下去，急需经费的？
在座的黑铁长老有几个是互相认识的，交头接耳了几句。其余的则闷坐着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大家都表示服从总舵主的指示，将五个太监大墓封存，没有异议。
其实总舵主之前已经得到秘密消息，怀疑有两个黑铁长老偷偷策划盗墓。一个是天津卫的马春圃。另一个是滇南的白三樵。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两个，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总舵主说，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我今日就把五个太监大墓的人皮藏宝图交给你们中的五个黑铁长老保管。
这五个黑铁长老是依据分舵的帮众人数多少挑选出来的，分别是大同的戴羽纶、上海滩的吕飞龙、杭州的赵铁麟、京城的王纯元、直隶河北的李杏滋。
总舵主让五位黑铁长老抓阄决定五个人皮藏宝图的归属。
抓阄结果出来：戴羽纶是赵高大墓，吕飞龙是高力士大墓，赵铁麟是童贯大墓，王纯元是魏忠贤大墓，李杏滋是李莲英大墓。
众所周知，真正的个三花宝藏只有一个，李莲英大墓。所以结果出来以后，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李杏滋身上。
李杏滋倒是颇为从容，表情淡定，向大家说道：各位刚才听清楚了。总舵主的命令是要我们保管人皮藏宝图，而不是把人皮藏宝图送给我们。如果你们哪个愿意承担这个保管责任，请告诉总舵主，我立刻拱手相让。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当然了，没有任何人提出来愿意代替李杏滋保管李莲英大墓人皮藏宝图的。
于是总舵主当着大家的面，将五个黑铁盒子交给五个黑铁长老保管。
五个黑铁盒子一模一样。只有李莲英大墓，除了黑铁盒子之外，还多了一个锦盒，据说里面有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是李莲英大墓密室的门钥匙。一颗圆球怎么会是门钥匙呢？众人谁也不明白，但是哪个也不敢问。
最后，总舵主宣布他退隐江湖，云游四海。他不在的时候，由上海滩黑铁长老吕飞龙临时代替他担任总舵主。
黑铁长老大会到此结束。
众人散了，离开上海滩返回各自的地方。
过了两日，总舵主与我师父吕飞龙单独在利发棺材铺密谈。
总舵主告诉我师父，他在长老大会之前已经得到密报，怀疑有两个黑铁长老偷偷策划盗墓。一个是天津卫的马春圃。另一个是滇南的白三樵。
因为总舵主脸上戴着面罩，可以暗中观察所有人，尤其是他们两个。然而整个会议开完，从头到尾，他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我师父吕飞龙问，是不是情报有误？**另有其人，不是他们两个？
总舵主解释说，虽然开会的时候我没有发现什么，但是凭直觉，还是认为他们两个最可疑。
首先，在众多黑铁长老中，他们两个的角色比较特殊。别的黑铁长老互相没有来往，相互不认识。而他们两个则不同，因为业务原因，与所有黑铁长老都熟悉，经常来往。
天津卫的马春圃的公开身份是经营一家古玩店，名为“鼎炉斋”，负责贩卖盗墓的宝物。无论哪个黑铁长老，盗墓的宝物要交给马春圃，拿到鼎炉斋去卖。
而滇南的白三樵是医药世家，有飞檐走壁的功夫，带着一帮手下在深山采药，翻山越岭健步如飞。他有很多祖传秘方，其中一种草药名叫“尸虫丹”，给人吃了百毒不侵、蛇虫不咬。这个“尸虫丹”草药是帮中的盗墓贼最需要的，每次去盗墓之前都要吃，从小吃到大。
其次，他们两个最容易与外人相勾结偷盗个三花宝藏。
马春圃长年经营“鼎炉斋”，贩卖宝物，对个三花宝藏里面的宝物价值非常了解。而且认识很多古董商，以及各式各样的古董贩子。他有的是渠道和买主，盗墓以后，转手就可以把宝物卖出去赚大钱发大财。
白三樵的“尸虫丹”草药是盗墓贼必备的灵丹妙药，江湖上所有的盗墓贼都找他买药。所有盗墓贼帮派都跟他捻熟。倘若有人打个三花宝藏的主意，肯定会去找他。
他们两个若是利欲熏心、鬼迷心窍，毫无疑问，最有可能当**，勾结外人盗墓。”
说到这里，王利发忍不住长叹一声，从目光中露出一种深深的悲凉，喉咙哽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喝了一杯茶，润润喉咙，这才继续说道，
“总舵主说，人性中最卑鄙的弱点就是贪婪与嫉妒。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而已。人的一生都是在与这两个弱点做斗争。获胜了，就能成为圣人君子。如果打不赢，则沦为卑鄙小人。
上古时期，尧准备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回答说，天下你自己留着玩吧。我要天下有个屁用？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意思是说，一只鸟儿把整个林子都占了，也只能在一枝树杈上睡觉。他要树林有个屁用？一只鼹鼠把整条河据为己有，充其量喝一肚皮水，就再也喝不进去了。他要整条河有个屁用？
可惜世上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少之又少，能做到这点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人都是贪得无厌，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所以我们祖师爷才定下三年一盗墓的规矩。而且每次盗墓只能拿几样宝物出来。这样我们金丝吊葫芦帮才能传承千年。如果没有这个规矩，个三花宝藏早就被盗得精光，宝物一样不剩了。
一件、两件、三件宝物，满足不了他们的贪婪。如果有机会有可能，他们就要盗取整个个三花宝藏，据为己有。
我师父吕飞龙听完总舵主的分析之后，深有同感。他相信总舵主的直觉，马春圃和白三樵有机会有可能，所以这两个人最可疑。
总舵主说，他召开长老大会，严禁私自盗墓，把五个人皮藏宝图黑铁盒子交给五个黑铁长老保管，还有退隐江湖云游四海，等等，这一切都是为了引蛇出洞。过不了多久，如果他们是**，他们肯定会自己跳出来的。
总舵主要我师父监视天津卫的马春圃。而他自己借口云游四海，其实要亲自去滇南监视白三樵。
总舵主告诉我师父，如果有证据表明马春圃是**，他有权格杀勿论，就地正法，执行斩立决。”
我听到“斩立决”三个字，感觉好像锋利的刀片在空中划过，冷森森的，寒气逼人，不由得打个冷战，问道：
“后来怎样？吕大侠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