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白金娇和白银娇两个姊妹花,头戴一顶俏皮的巴黎小帽,身穿一袭古典的巴黎蓬蓬裙,脚穿一双摩登的巴黎浅口皮鞋,说说笑笑地走进了老丹尼尔古董行。
刚才她们进门的时候,烂脚柄根和狗,用各自没戴黑眼罩的一只眼看了她们一眼。
只见这两个女人,娉娉婷婷,妖妖娆娆,好像正在聊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边说一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两个贵妇人,肯定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金戒指或者银戒指吞进肚子里,来找李伯斯用爱克斯光眼睛检查身体的。
他们俩哪敢拦啊?连忙闭上没戴黑眼罩的那只眼,装作没看见,让姐妹俩直直地走进去了。
白金娇和白银娇进了店铺,嗲声嗲气地问道:“喂!你们哪个是老板?”
那天正好李伯斯在店里,听见有人用这么娇滴滴的语气说这么霸气的话,连忙抬起头来,一看是两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贵妇人。当时还以为自己花眼看重影了呢,连忙揉了揉红眼睛再看,原来是两个双胞胎姊妹花。
不认识。奇怪。租界这么多贵妇人,我全耍遍了啊,哪来的姊妹花?
“我是老板。你们两个啥事体?”李伯斯迎上前去。
白金娇和白银娇见李伯斯迎面走来,身穿一身雪白的西装,分头梳的油光锃亮,嘴上叼着一根象牙烟嘴,简直比卫生球还白还干净,实在太风流倜谠了。
“直娘贼!你长得太帅了呀!”白金娇和白银娇惊呼一声道。
“对不起。我的名字是小丹尼尔伯斯李。不叫支年崽。”李伯斯解释道。
“直娘贼!你的眼睛还是红的也!好迷人也!”白金娇和白银娇又惊呼一声道。
李伯斯被她们两个嗲声嗲气地大呼小叫弄得有些迷糊。
“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叫小丹尼尔伯斯李。不叫支年崽。你们要是嫌名字太长,可以叫我小丹尼尔,或者叫我李伯斯,或者干脆叫我小李子好了。”
“直娘贼!小李子!你简直帅呆了耶!”
咋回事?什么情况?莫非直娘贼是她们的口头语,表示惊奇用的,类似于我们的猛地油,或者噢买疙瘩?
李伯斯决定不再纠缠名字的事情了。请她们两个去贵宾区坐下,叫姓林的伙计的老婆奉茶。
“请问你们两个从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我们云南元阳来的。嘻嘻嘻。我们是哈尼大土司的女儿。她是姐姐白金娇。我是妹妹白银娇。嘻嘻嘻。”白银娇一边笑一边抢着答道。
“不对!我才是妹妹白金娇。她是姐姐白银娇。咯咯咯。”白金娇笑着纠正道。
噢买疙瘩!原来云南元阳来的哈尼大土司的两个公主。不过,究竟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让人傻傻地分不清。
李伯斯摸了摸头,把象牙烟嘴拿下来,笑了笑,露出一口比象牙还白的牙齿,故作天真地说道:
“你们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我分不清。我看你们两个根本就是双胞胎嘛!”
“直娘贼!你长得帅也就罢了。还这么嘴甜会说话。我们简直被你迷死啦!”白金娇和白银娇齐声说道。
李伯斯听这种话听得多了,一笑了之。
他平摊开双手,仿佛捧着一张无形的馅饼,问道:“你们找我何事?是要买两件古董带回去吗?”
“直娘贼!我们两个买古董?嘻嘻嘻。你可真会说笑话。我们哈尼大土司的女儿,家里什么样的古董没有?我们是来卖古董的。咯咯咯。”姐妹俩笑着回答。
“哦?你们有什么古董呢?在哪里?”李伯斯问道。
他看姐妹俩身上穿的古典巴黎蓬蓬裙,上身很窄,几乎箍在身体上,以便突出女人的月胸部。下面裙摆有铁箍撑起来,支支蓬蓬,仿佛盛开的莲花一般,为的是衬托女人的腰身。
二人手上各拎着一个软羊皮小包,可以放些口红香水小镜子之类的化妆品。除此之外,她们身上就没别的什么了。
想必她们有古董放在酒店里,要李伯斯跟她们一起去拿。
不料,白银娇仿佛变魔术一样,伸手往裙子底下不知从什么地方只一掏,拿出一个佛像来,放在身前的茶几上。
“喏!就是这个古董了。嘻嘻嘻。”
李伯斯一看那尊佛像,心里面咯噔一声,暗自吃了一惊。
这佛像他太熟悉了!
正是总董费拉尤先生从拜寺口藏经洞宝物中挑走的四尊佛像之中的一尊。树根圆球弥勒佛!依着圆球的弧度,顺势雕出弥勒佛的肥头大耳和大肚子,张开大嘴开怀大笑的模样,简直巧夺天工。这尊佛像太特别了,谁见了都会过目不忘。
怎么跑到她们手里了?还说什么是哈尼大土司的家传古董?这其中肯定有诈。
而且古董怎么能藏裙子里呢?哪个淑女贵妇人会这样做?这对姊妹花肯定是两个飞贼。
李伯斯不动声色,伸手拿起弥勒佛雕像,上下看了看,让后轻轻地放回到茶几上。
“真好一尊佛像!雕得很特别。你们从哪里搞来的?”
“咯咯咯。帅哥哥,你的记性真不好。”白金娇掩嘴笑了起来,“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是哈尼大土司的公主。这样的佛像有啥稀奇的?我们家里多着呢。咯咯咯。今天拿来一个给你看看。值多少钱?”
李伯斯装作谨慎的样子,拿起佛像又看了看,然后放回去。闭着红眼睛,想了想,说道:
“一万大洋。”
“一碗大洋?这么少?”白金娇撇了撇嘴。
“我说是一万大洋。个十百千万的万。一万。不是吃饭的碗。一碗。”李伯斯急忙重复一遍。
“直娘贼!这回听明白了。是一万。不是一碗。嘻嘻嘻。咯咯咯。”
白金娇和白银娇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洋人说话都是大舌头!口齿不清。嘻嘻嘻。咯咯咯。”
李伯斯听了哭笑不得。心说谁口齿不清了?你们说话云南口音太重才口齿不清呢。
他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支金笔来,在纸上写出个“万”字。用笔在万字上点了点,“再说一遍。一万大洋。”
“可以的。佛像卖给你了。给钱吧。一万大洋。嘻嘻嘻。咯咯咯。”姐妹俩笑道。
“好。成交。弯的佛!”
李伯斯从怀里掏出支票薄来,写了一张一万大洋的凭票即付支票,撕下来交给姐妹俩。
白金娇和白银娇将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表情认真地数支票上面的零。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个两个。”
小数点前面四个零,后面两个零,果然一万大洋,不错。
“你这支票没问题咯?”姐妹俩拿着支票晃了晃。
“噢买疙瘩!我们老丹尼尔古董行的支票怎么会有问题?大不列颠银行凭票即付。你们拿去银行兑现。或者去店铺抵押记账消费。随便你们怎么花。”李伯斯誓言旦旦地回答。
姐妹俩把支票小心地叠好,放进装化妆品的小软羊皮包里,提在手上。
“反正支票有问题再来找你好了。嘻嘻嘻。直娘贼!小李子,你的眼睛红的真好看。”白银娇说道。
“我们到老丹尼尔古董行找你。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咯咯咯。”白金娇说道。
姐妹俩站起身来,扭动腰肢,出了店铺。
李伯斯将弥勒佛雕像收进保险柜,隔着窗户玻璃向外看,见姐妹俩没有叫人力车,而是手拉着手,春风摆柳一般,颇为招摇地在马路牙子上步行,一边走一边说笑。
他吸口气,吩咐姓林的伙计:“小心看着店铺。”
他随后出了大门,跟门口的烂脚柄根和狗招呼也不打,远远地跟在姐妹俩后面。
烂脚柄根和狗眼见着两个贵妇人乔张致地进去。又眼见着她们乔张致地出来。再眼见李伯斯摸着油头尾随其后。甭问。准是去贵妇人的闺房仔细检查身体去了。
好么!以前都是一个贵妇人。今日竟然是两个!够他喝一壶的!
白金娇和白银娇一路有说有笑地走着,拐了两个弯,穿过苏州河上的外白渡桥,走进了礼查饭店。
李伯斯尾随其后走到门口,停顿一分钟,然后推门而入。
大厅里巡视一圈。没有她们姐妹俩的人影。估计上楼回房间了。
李伯斯走到前台,问道:“劳驾!刚才进来的那两个穿巴黎蓬蓬裙的姐妹住几号房间?”
服务生翻眼睛一看是个洋人,打扮得油光水滑,像个浪荡公子,回答:“先生,我们有规定不能讲客人房间号的。”
李伯斯摸出一块大洋,不经意地塞到服务生手里。
服务生麻利地收了一块大洋,低声回答:“三零三。”
“弯的佛!三克油!”
李伯斯转身离开前台。走去坐电梯。直上到三楼。出了电梯门,左手边第三个门便是三零三。来到门前刚要敲门,一看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
他抬手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突然一阵浓郁的奇香劈头盖脸迎面而来。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