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梅生孩子,杨大胡子一直回避着。这时,杨秀娘早吓得没有了半点主张,见杨秀娘俩这样,杨大胡子明白,余下的事就得他做主安排了。
杨秀不说、不动、不哭,只是拉着楚梅的手不放。杨秀很绝望,她觉着这么拉着楚梅的手,她就不会走,兴许歇一会儿,她还能醒过来,还能和她说话。
杨大胡子出面,杨秀娘心里踏实了许多。也开始找楚梅的衣服,翻翻拣拣,挑几件新的,合适的,准备给楚梅穿戴。
杨大胡子见闺女犯傻,走过去抱起孩子,把孩子顺势递到杨秀怀里。
把孩子抱进怀里的那一瞬间,杨秀回到了阳世间一样,她泪流满面,躲到一边,让自家快点醒过来。
怀里的孩子哭了,这个哭,另一个也哭,越哭越急,越哭声音越高。
孩子响亮的哭声中,杨秀抱着孩子,站在窝棚门口,看着天上的大太阳。
杨秀告别楚梅,自家活了过来。
“爹,你赶车去河口镇,给楚梅买口棺材吧,好的咱买不起,薄皮棺材也行,好歹尽咱心意,打发她入土为安。”
“行,和你娘在家做伴等着,我拉了棺材就快着回来。”
杨大胡子麻利,赶车去了河口镇。
窝棚里,杨秀和娘一人抱一个孩子,静静的坐着,守着楚梅。
俩人坐了半天,杨秀娘想起来这一天一夜的时辰里,杨秀水米没沾,她把孩子放在炕上,想着去热一下锅里的小米粥,让闺女喝点。
见娘把孩子放在躺着的楚梅身边,杨秀吓得惊叫一声:“娘,咋把孩子放下呢,快给我抱过来!”
杨秀娘又惊又吓,不知闺女啥意思,忙忙的把孩子抱过去递到杨秀怀里。
杨秀娘去热小米粥。杨秀怀里,一边一个,抱了两个孩子,她把孩子抱得很紧,心里很紧张,好似害怕略一松手,孩子就被楚梅带走一样。
杨秀娘热好饭,端给闺女,顺手把孩子接过来抱了。杨秀几口把饭喝下去,见她吃饭,娘就放心了。
“秀,咱能为楚梅做的都做了,你就掂量个地方,你爹回来,咱把她埋了吧……”杨秀娘提醒闺女眼下该做的。
杨秀不说话,只等着爹买棺材回来。
天傍晚时,杨大胡子拉了棺材回来。
杨秀紧着让爹快吃饭:“爹,您快吃点东西,挖坑刨土,可得费您大力气。”
“爹在河口镇早吃过了,你挑个地方,我这就刨坑去。”杨大胡子说着,拿了铁锨就想走。
“娘,您把俩孩子抱到您那窝棚里去,我和爹送楚梅走,路远,我们赶紧着就得动身走。”
“秀,你想把楚梅埋到哪儿?”杨大胡子不解。
“楚梅留下话,她要进方家坟地,咱现在动身,送她过去。”
“秀,你这……”杨大胡子老俩都吃一惊,想不到闺女还有这主意。
“爹,知道您跑一趟河口镇累,路上我赶车,您歇着。”
“你这闺女,咋想一出是一出呢,这事你们爷俩能行吗?”杨秀娘吓得不轻。
“能行,这棺材不重,到那儿,挖好坑,咱把楚梅抬出棺材,把棺材坟坑里放平整了,再把楚梅抬进去,麻烦点罢了。”
“非得这么做吗?”杨大胡子问闺女。
“爹,楚梅是方家媳妇,进方家坟地,天经地义。她临走就这么一个心愿,我答应她了。”
料理完楚梅的后事,杨秀病了一场。
两个孩子幸亏有早就备下的两只大奶羊,杨大胡子老俩这几天一边细心地照顾两个刚生下来的孩子,一边照顾杨秀。
“闺女这是咋了,莫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吧,楚梅毕竟是个外人,在她心里有这么要紧?”杨秀娘怀里抱个孩子,一边喂孩子喝羊奶,一边和杨大胡子说话。
“楚梅留给她俩孩子呢,这么大情分,她不知咋报答人家才好。”杨大胡子怀里抱着另一个孩子,忧心忡忡。他不往深里说,但心里明白,日后这俩孩子是要拖累闺女的。
“生死一场,咱闺女一颗心咋也收不回来,看见孩子就像是宝贝,不管是谁家孩子都这么稀罕。”
“随她性子来吧,有这俩孩子累着,她或许能早点把水生和远根这爷俩放下。”
“爹,娘您在说我吗?”杨秀睁眼坐起来。
“身上觉着好点儿了?”见闺女坐起来,精神好了许多,杨大胡子高兴。
“好了,其实也没有啥毛病,就是前几日又着急,又害怕,去一趟苇子湖累得也不轻。”杨秀看着爹娘,脸上气色让爹娘看了放心。
“你可得快点好起来,这俩小东西天天又哭又闹的,我怕是哄不了。”杨秀娘说着,把怀里抱的孩子递给杨大胡子,接过杨大胡子怀里的另一个,接着喂。
“爹,你把孩子跑过来放我这儿,你快歇歇吧,这些天你比我还累呢。”
“病刚好,先歇着吧,往后有你累的。”杨大胡子看着闺女,说这话不知是替闺女高兴,还是替她发愁。
杨秀笑笑,虽然笑得很勉强。
“秀,不是当娘的爱唠叨,你这脾气不知道随谁家,脑子一热,啥事都敢做,也不前思后想掂量掂量轻重。”
“娘,我啥事做的让您不满意?”
杨大胡子怕闺女着急,忙劝她:“秀,你娘也就是随口说着玩的,她是怕你日后吃苦受累受委屈。”
“我知道爹娘心疼我,有些事找上门来,我不做能行吗,楚梅我推不出去,孩子我也不能不养,命里该是我的我就收着,眼下我闺女儿子都有了,你们该替我高兴才是。”
“孩子天天吃喝拉撒,又哭又闹,能把你脖子累长了,你以为这是小狗小猫呢,舍着不管,三五个月就长大了。”杨秀娘从心里替闺女担忧发愁。
“若这俩孩子是我生的,我不也得养着,万不能抱一个出去送人吧?”
“若是自家生的也就罢了,你这是替人家吃苦受累呢。”杨秀娘憋了若干日子的话。终于对着闺女发落出来。
“娘,你咋这么想呢,眼下楚梅走了,这俩孩子就是我生的,我就是孩子的亲娘。”
杨大胡子怕这娘俩儿吵下去,忙出来帮腔:“秀,少说几句吧,你娘也是替你愁的慌。”
“愁的慌也不能怨我,我也不是脑子发热,做这些事我也想了千万遍呢。”
“秀,若是这么说,爹也劝你几句,你就是太任性,孩子的事你是没错。可非要把楚梅埋进方家坟地里,这事你仔细想过吗?”
“她是方家媳妇,理应埋进方家坟地。”
“你忘了,她是你招上门来的一个小哑巴,和方家半点关系扯不上。你把个小哑巴埋进方家坟地,若是让方家人知道了,人家愿意吗。就算方家老俩人老有病顾不得和你争这个理,你让庄乡咋看你?”
“有这理咋不早提醒闺女,人都埋进去了,你今日才想起来找闺女不是。还能咋办,再去刨出来不成?”杨秀娘怎么说闺女都成,别人说闺女不是,她就护着,杨大胡子说也不行。
“这事在去苇子湖的路上我就对她说过,她当时魔怔了一样,啥话也听不进去,我也心疼闺女,怕是若不依着她,她半路就疯了,傻了。谁家孩子这个岁数就经这么多事。年轻轻一个闺女家,逼的神鬼都不怕,半夜三更在阴森森的那片坟地里刨坟坑,抱死尸,连我身上汗毛都一乍一乍的,她不是心里一把火烧着,能有这股劲儿?”
有这么心疼自家的爹娘陪着,杨秀心里热乎乎的:“爹,您也别把闺女说的这么可怜,事儿都过去了,您也别替我担心,我把楚梅埋进方家坟地,就有埋进去的道理,她便是与方家无关,毕竟与我有关。我给她养着两个孩子,把她埋进方家坟地,让我嫁的这个小哑巴去陪我儿子水生,庄乡说起来我也有话回他们。”杨秀胸有成竹,说得理直气壮。
“水生有他亲爹陪着,你弄个小哑巴过去,这不光欺负了方家,更是欺负陈家。”杨大胡子替闺女担心是有道理的,闺女这事做的实在欠妥。
杨秀笑了:“爹,娘,还有一件大事没说给你们呢,其实远根没死,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