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凯枝慵懒的坐在办公桌后,这些日子真的是太忙碌了,虽然不用事事亲临,但是这么一大摊子事,光是批阅一下文件就不轻松。红芝麻公司的事算是彻底扔给了楚冲,晚晴也在凯玲的打理下业绩直线上升,目前最挂心的就是帅师师主理的矿泉水厂。
卫兰的兰贵人公司终于举行了搬迁奠基仪式,金凯枝接到通知赶来祝贺,西昏县经济开发区领导也过来了,特别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西昏集的领导也过来了,以前在集上的时候除了要钱,很少过问卫兰经营的情况,如今算是不请自到,集上领导还问啥时候能回去。
县上的领导说:“走啥?来了就贵客,县上不比你们集上环境好?”一句话噎的集上领导没词了,是啊,人家在时,你不珍惜,人家走了,你再挽留,究竟有多少诚心在里面,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还不是管理费没有着落了?
金凯枝和县里的一些领导也算是熟人了,所以互相打个招呼,而对于西昏集那几个领导,她根本就没正眼看,从前办厂百般刁难,如今整个公司都和西昏县没关系了,更不要说集上了。金凯枝和卫兰打过招呼,等到仪式过半的时候就离开了。
金凯枝让司机驾车路过曾经的厂区的时候,特意停下来看了看这片曾经日夜相守的地方。她下了车,看到厂区依然荒废着,不知名的野草疯长着,吞噬着曾经的辉煌,不过门口的小广场倒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有人在这里活动。
看着这场景,金凯枝忽然想起了一篇故事:
守株待兔,是说古时候有个农民在田间干活,忽然看到一只兔子从远处跑来,一头撞死在树桩上,农民很高兴把死兔子拿到家里。从这以后,他天天守在树桩旁边等待着第二只兔子到来,可是兔子没来,农田却荒芜了。
这颇具教育意义的故事似乎到这里就完了,其实后面围绕着树桩还发生了许多事情,只是很少有人注意罢了。
这农民叫阿四,是一个典型的好逸恶劳幻想狂。因为等待兔子而田里长满了草,惹得四邻八乡笑破了肚皮。他很是恼火,一生气把树桩砍下来拉回家。阿四早想好了,回家就把这死木头当柴火烧了,让它遭受千刀万剐,也好出出自己的恶气。
这一天,阿四闲着无事,就琢磨怎样“处决”这个树桩,但是很可惜,一顿胡劈猛砍,却只得到一小堆木屑。老婆笑他没用,更让他心烦意乱,于是干脆把树桩一扔,转身出了家门。
阿四来到了一家酒店,他要借酒浇愁。可是他在门口站了半天愣是没一个人搭理,就连旁边的保安也没正眼看他。阿四的倔脾气上来了,大喝一声:“客人来了也不迎接,看我怎么起诉你们!”话音未落,保安迎过来,手里的电棍滋滋冒着火星。阿四心里打颤,面子上仍是一副“我是食客我怕谁”的样子。保安问:“你干什么?”“吃饭啊!你以为我来这里搓澡啊?”阿四翻了翻眼皮。这时店内走出一个人,保安立即向那个人汇报:“经理,这人找事!”经理问明情况便领着阿四走进了酒店。
阿四为什么非得来酒店呢?因为他知道能来酒店的都是能赚钱的人,听他们谈话有时也会获得一些赚钱的机会。现在正是酒店营业高峰,人来人往的挺热闹。阿四随便找了一个空位,一边品酒一边偷听别人的谈话。
经理问道:“先生,您要点儿什么?”“先上茶吧!我等一下人……”经理看看他,没再说话,转身照顾别的客人去了。阿四说等人,不过是借口,否则你不点菜就干坐着,时间长了人家还不往外撵啊?
还真别说,听着听着阿四还真听出点机密来了,他听旁边桌上有三个食客好像在谈论收藏啊奇石啊什么的,就瞅个机会凑上前,跟人家套起了近乎。可是他哪里懂的收藏的学问啊,没一会就漏了底,说自己有一个树桩想让收藏家给掌掌眼,并告诉对方“守株待兔”的故事就是从这来的。
三个人中的一个矮胖子说:“……收藏得看树型,还得看机缘,这样吧,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看看……”阿四一听,心里简直要蹦起来,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说:“这太好了!我家离得近,一会儿的功夫,要不您先看看去?我在门口等您!”见对方点头,阿四趁着服务人员没在跟前,一溜烟跑了出去。
矮胖子在阿四那里看到了被砍得奇形怪状的树桩,心想如果好好炒作一下,价格还是有上升空间的,可是因为是拿收藏做买卖,所以必须得装一下。矮胖子一边摇着头一边说:“本来好好的造型就是让你几斧子给砍残了……值不了多少钱。你想要多少钱?”阿四就说你看着给,矮胖子再问你多少钱能卖?两人好一番谦让,最后定下来是200块钱,矮胖子递钱时,似乎正从身上割下肉来,这让阿四更加认为自己买赚了。
木桩有了新去处,按说事情该完了,可是矮胖子摊上大事了,他在组织人员到外地拍卖时,被早已盯上他的警察给请进了派出所,理由是倒卖国家文物……
阿四被叫到派出所协助调查,他就把过程讲了讲,鉴于他的情况特殊,派出所决定不追究他的行为,但是树桩必须充公!
卖出的东西泼出去的水,阿四对树桩本来就没打算再要回来,就想也不想的答应了。再后来发生的事,却是令阿四简直崩溃了,因为他听说县政府把那被没收的树桩要了去,围绕着树桩开发了“守株待兔风景区”,还听说光门票就50块呢!
阿四就很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为什么当初自己不收取参观费呢?
他就到“守株待兔风景区”那里,遇到有游客到来,就一遍遍告诉人家,自己就是那个愚蠢的农民……人家听了就笑,他也笑,人家的笑是嘲笑,他的笑则是舒心的笑。
风景区看阿四这样,就找到他,希望能到风景区里每天做守株待兔的表演,月薪三千。阿四愉快的答应了。
从这以后,风景区里就多了一个守株待兔的老农,每当有花了门票钱来参观的游客到来时,他就一遍遍的把死兔子捡回“家”,再一遍遍坐在树桩旁边等着,等着有该死的兔子一头撞死在树桩上……
年终总结,阿四领取薪水一万二,景区收益不包括食宿不包括停车费,光门票收入就达到了三千万……
在总结表彰大会上,县长慷慨陈词,呼吁景区工作人员在新的一年再创佳绩,争取利用树桩吸引到更多的游人。为了配合领导讲话,县长身后的大屏幕上展示的是那个硕大的树桩……
生活不就是另一种寓言吗?金凯枝很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这是她一直的追求,奈何命运跟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从人见人避的“灾星”到众口逢迎的“创业明星”,渴望的生活反而越来越远了,如果说刚开始只是为了一家人的饭碗,还可以懈怠的话,现在是为了一大帮跟着自己的员工的饭碗,就更没有理由逃避了。很多时候也只是想想而已。
天渐渐黑下来了,电子屏幕却分外亮起来,画面是关于民生法规的内容:垃圾分类……邻里和谐……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是来信息了,金凯枝大略浏览了一下,原来是某通讯商连篇累牍广告的一部分,她索性连那商家一道拉进了黑名单。
如今金凯枝已经不需要亲自驾车了,她看了看时间,便叫上司机跟她去附近的一家小吃店吃点东西,一边走一边介绍红芝麻公司没搬走时,她经常到这家店吃饭,别看店小,味道还是不错的。
店主看到金凯枝进门,马上打招呼:“哎呦,这不是金总吗?有日子没见到你的人影了,这回吃点啥?还是老几样?”金凯枝说:“老板记性真好,想不发财都难……”扭回身问司机吃啥,司机说啥都行,金凯枝就让老板照看样子来双份。
找到合适位置坐下,金凯枝说:“你开车,就不让你喝酒了,回去以后改天我让楚经理请你……”司机连忙说不用,金凯枝没再往下说,开始耐心等待老板上菜。
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区门口,金凯枝让司机自己回去了,她重新发动车子进了小区的门,她所居住的小区管控相当的严,出来进去都要验证放行,有一样不识别的话,就会被拒之门外,刚开始小区内有些居民不理解,认为给她们取快递带来了不便,经过几回协商,最后决定在小区门外设立物流中转箱,这才没话说了。
此时,远在西部的张红正望着满天彩虹发呆,她的面前是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一片绚丽……
没上学时,张红从听来的神话故事里知道彩虹是仙女丢弃的残次品,说是织女练习纺织技术的作品,她们织成的布叫“霞”,早晨挂在东边,晚上挂在西边,可是也有残次品。怕被人发现就隔窗偷偷扔了出来,于是就有了彩虹。也有的说是谁谁谁得罪了王母娘娘,被迫和心爱的人分开,后来通过不懈努力终于可以用高架彩虹桥的方式相聚……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有一番波折在里面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听了故事,再看彩虹时就特别感慨,这么美丽的彩虹竟有这样的磨难,什么时候自己能够脚踏彩虹走一趟该多好?
上了学,才慢慢知道彩虹不过是水气折射阳光造成的天气现象,但是依然感觉彩虹的神奇。阳光是多么的耀眼,仿佛就是金色的,现在让水气一解析,原来它竟是多种色彩合成的啊!忽然就产生了这样奇特的联想:既然阳光是七色的,花朵当然就有各种颜色了,每一种颜色的花就是一缕阳光啊!
彩虹来了,它擦拭着最后一滴雨珠,然后还给大地一片湛蓝的天空;彩虹来了,它把洁白的云朵编织成绚烂的锦缎;彩虹来了,它启发了孩童无穷的想象……
彩虹一直没有远离,只是后来忙于工作,对它关注的少了,也不会像懵懂少年那样想起它的美,更多的时候则是心烦意乱的认为彩虹就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低头盘算得与失,又怎能抬头见彩虹?忽然又想起了毛泽东主席在《菩萨蛮?大柏地》中的诗句“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在田间小路散步,总惊叹于农民的创造力,牡丹姹紫嫣红,梨花洁白晶莹,油菜花金黄一片,我知道这些都是农民的杰作,他们才是“当空舞”的力量,用自己的勤劳把祖国的山川大地装扮成一道道彩虹……
这些日子里,张红跟谁都没有联系,只是让方天刚陪着自己在寂静无声的城市小巷中穿行,路两边依然是老旧的建筑,不过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消失了,因为几乎所有的墙上都明晃晃喷着“拆”字。有些建筑已经卸去了门窗,只留下一具空壳,巷子里的地面因为没有人打扫而变得脏乱不堪,野草正疯长着,它们可不管什么时候在这里大兴土木,就是一个劲儿地展示自己的生命色彩。金凯枝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一边望着路边的残破墙壁或者门脸辨认着曾经的模样,烟酒糖茶的字迹依稀可辨,一家书店门上的牌匾只留下了“新华”两个字,它们静静的呆立着,就像浑身伤痕累累的士兵,似乎在无声的告诉我,这里曾经有过的繁华……
这让张红一下子想起从前的经历,一样破败的场景还是比较熟悉的,记得自己还是学生时经常趁着周末来这里的书店转转,因为兜里没几个钱,多数时间是蹭书看,拿过一本书来,先看定价,再看内容介绍,最后才是掏钱买,但经常是看完内容介绍就不得不放回原处。当然因为经常来,有时也能预定上一本不太贵的书。还顺道去过书店旁边的百货店,买些本子笔水儿什么的(那时在这种小县城里好像没有专门的文具店,都是百货店代卖的)。还在店门外冷饮摊那里买过五分钱一根的粮局雪糕,听说是用热水冷凉后制造的,谁知道呢?反正是吃了以后可以回学校炫耀好几天的。
当然这一切如今只能作为美好的念想留存到记忆深处了。时过境迁,曾经熙熙攘攘的人流,曾经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去了。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张红仿佛是一个凭吊的过客,也许不久后这里会重新崛起更阔气的建筑,只是那个把手指放到嘴角吮吸,眼馋的看着美食摊的孩子不会再回来了。
有一瞬间,她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走向人生的尽头,虽然这感觉仅仅是一瞬间的,但是也仿佛开始有了与世无争的大彻大悟,这似乎和年龄不相匹配,可是这感觉又是那样的真实。人生多像这等待拆迁的街巷啊!计较多了难免会患得患失,君不见大到争权夺利者,小到排队加塞者,哪怕是蝇头小利也会呐喊着往前冲,得势而趾高气昂者有之,失利而气极败坏者有之,却忘了不管是谁,最终都将两手空空而去。
有人劝,却不见得有人会听。夏是热闹的,而秋是萧瑟的,冬更是冷清,人生其实就是这样。贪官的忏悔,绝症的叹息,无非就是人生将要走到尽头的危机感,想当初他们是何等威风啊?仅仅是一张诊断书或者审判书之类的到来,彻底击垮了他们的美梦,梦醒时分真的寒风刺骨。
少了贪欲就多了快乐,沐浴阳光或者细雨是幸福,聆听鸟儿在枝头的欢唱是幸福,用风车舞动清风用纸船嬉戏流水……这一切都是幸福!没有谁是为了彼此的等待而约会,就那么自自然然的出现了……
跟从心灵的活着真好。路边有两棵树,一棵高大直,它每天收获着无数的赞誉,另外一株矮小弯,它每天迎接的都是不屑的目光……可是你见过谁枯萎了吗?都那么蓬勃,高大也许扎根肥沃,矮小也许扎根贫瘠,可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它们可都是伴随着那些曾经辉煌的建筑而生的啊,如今万众瞩目的建筑将要被夷为平地,而它们依然生机勃勃,因为它们知道生命不分大小,活着就是幸福。所以不要在意那些目光,为那些目光而活只会使自己活的不伦不类。
什么是活着的营养?是理想吗?是奉献吗?虽然各人的理解不尽相同,但绝不是鸡汤文,因为它有时候似乎是有用的,长期“食用”只会营养不良的。
张红望着眼前瑰丽的霞光,也许从这一刻起,她真正感受到了活着的价值。今天的满天彩虹不等于明天艳阳高照,可是明天是永远可以期待的,而今天,错过了就再难挽留了。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过好每一天,不留遗憾才能展望明天的美好。
张红感觉到身体正在慢慢发生着变化,她早已看淡了这一切,所以她目前舍弃了一切,就为了轻松过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