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聊了好一阵，多是小苹果在说，九号听着。说到兴处，小苹果浑然忘了忧心，只能说孩子心性。
九号再添了两截柴薪，“噼啪”，橘红的火光盈满山洞。她却倏然挑眉，一时侧目望向洞口处。
她的一双目形若猫瞳，却因内蕴的神光太过玄妙，而显得分外冷情。原本柔软的面相，也因这目光冷漠了下来。
她凌空点了点小苹果还在叽叽喳喳的嘴，示意她别出声。那手伸回来时，白焰便勾在她指尖浮现。她的面也被这冷焰映得莹白，与莫名的森然。
小苹果眨了眨眼睛，便不再说话。
洞内骤然静了下来，只听得二人迟缓的鼻息。
噼啪噼啪的火苗越跳越响，听得小苹果心慌。她怕静，尤其是这种地方的静。
这时候，从山洞外头传来了呜咽的风声，一时间风声愈来愈紧，颇有些山雨欲来的意味。窸窸窣窣的响动也越来越大。
小苹果吓了跳，那凄厉的风更盛。
她慌乱的目对上九号沉静的面庞，不知怎的，她渐渐又不怕了。好似这个人只要存在，她只要能看她一眼，就汲取到了力量一样。
九号缓缓行过去，她伏在山壁一旁，悄无声息的。她的身与影都融在了浅灰色的山壁上，好像她就是山壁，或者早就与山壁牵连了起来。
藤蔓轻细的响动，慢慢的被一只手撩了起来。大片的阴影在黑暗中，谁也不知什么会从黑暗中出来。只是听到风声，一时更盛了。
片刻后，一个年幼精瘦的孩子钻了进来。
他顶着个鸡窝头，身着短褐，踩着一双草鞋，浅薄的皮囊包着他形销的骨骼，整个人却神采奕奕，鲜活的精力仿佛从他的眼睛里流淌了出来。
他好奇的眼睛还在打转，便被白焰化作的火链束缚了。
九号勾了勾手，那瘦猴似的男孩便觉被一股怪力掼到了地上。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骤然间的天旋地转中发出了声惊呼，就面朝下啃了一嘴灰土。
他呸了两声，又唉唉叫起痛来。始才抬眼，他看清了一片淡蓝色的衣衫，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白焰苦毒似的刁钻，燎在他的皮囊上，烧着他一把骨血，连心肺都在颤抖，他痛得直接失声。只在顷刻，他就只能打着滚翻来覆去，试图缓解这把人逼疯的痛楚。
他扭曲得简直不成人形。
小苹果被这大动静吓了跳，但她看着九号没甚表示，就乖乖的没有出声。
好半晌，九号收了白焰。流淌的火苗勾缠在她的指尖，又悄然没入她的体内。
她看不也看地上的人，轻轻绕过他走了。她淡蓝色的衣裙像潋滟的水波，随她的行步飘飘荡荡。
小苹果还是没说什么。她跟着九号，不问也不打听。只是她好奇的目光总也忍不住去看那个地上的人。
夜深至此，连她的阿爷都没回来，怎么是这个人来了这里？他是谁？她有好多想问的，却一个字都没说。
她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相信着九号。
九号喝着竹筒里的白焰烫过的清水，想了想，还是比着手势告诉她，那个人只是晕了过去，没有死。
他没有杀意，许是想进来避一避灾祸。她还不至于因为那浅薄的喜恶，杀死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人。
但九号比着手势，不让小苹果靠近他，因为这人危不危险还未知。而只有他晕了，对她们而言，才是安全的。
“小姐好厉害啊！只一下就把这个人制住了！”小苹果坐在石块上，抱着膝，眼睛亮亮的看着九号。
她又说：“等我再长大些，术法精熟了，或者能握剑了，那我就会成为小姐的助力。”
小苹果笑着，像是许下了一个万山之重的约：“我会永远跟随在小姐的身边，哪怕生死，也不能将我们隔绝。”
在年幼的她看来，生死就是人生中最大的事了。
九号不应声，只是又往火堆里放了几截木柴，她放得分散，应该能烧好一会儿了。
她的目光很清明，显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童稚之言，不足为信。
洞穴外的风声一时止歇了，紧跟着，是一片淅淅沥沥的声音。那是夜间的雨，缠缠绵绵落在了山石与草木之间。想必外面的湿雾更甚，连洞中都徒增了些许寒凉。
好在二人坐在火旁。
暖洋洋的火熏得两个小姑娘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小苹果依偎在九号的身旁，捂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她眼里泛起了水花，竟有些困了。但她没等到她的阿爷，还不想睡。于是小苹果强撑着，靠在九号肩膀的头也是一点一点的。
九号伸手想推开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动作顿住了。片刻后，九号只是摸了摸她软软的发，轻轻揽着她。她比着手势，让她睡。
小苹果沾着她，困意粘着她的眼皮，她连话都模糊了：“我不困，我还要等阿爷回来……”
话还没说完，她就睡过去了。她今日消耗实在是太大了，疲倦些也正常。九号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睡得更沉。
她也闭上了眼。
反倒是地上那个瘦猴似的孩子，听到她们这边没了动静，竟睁开了眼。他先是动了动手指，再弯了弯手臂。他的眼珠本就灵动，映着橙红的火光，亮得更是吓人。
他无声地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动作，又飞快得爬起来。
瘦猴拍了拍衣上的尘灰，见她们真的睡熟了，就蹑手蹑脚的凑近。他盯着两人的脸左看右看，露了个嘿嘿的笑出来。
九号面无表情的睁开了眼。
那瘦猴吃了惊，眼睛瞪得老圆，本就发虚的身子，直接撑不住腿软跌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小苹果身子抖了抖，叮咛着向九号怀中缩了缩。
九号的眉拧了又松，她这次倒是很顺手的拍了拍小苹果，向着那瘦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复又闭上了眼。
瘦猴一个劲儿点头，心有余悸的往后缩。他不敢发出声音，只挑了个离两人最远的地方窝着。
他倚靠着粗粝的石壁，蜷成一团抱着自己。他是个有地方窝就能睡着的人，又心大，怕过了就过了，不一会儿便陷入黑甜的梦乡，睡死过去。
洞外的这场雨，算是彻底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