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一丈远的坐榻上，吴贵人的目光太过哀怨，直把慕莞齐盯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她正坐立难安，百般难捱之际。
好在，凌舒止终于来了，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月影和芳如。
她如释重负的起身，迎上前问道，
“可查出来了么？柏叶汤情况如何？”
看得出来，她委实是一刻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是以凌舒止一来，她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此话一出，芳茵阁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吴贵人的气息都有些不顺畅了，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上一粒一粒落下来。
她眼角斜觑了一眼床榻上的林惜若，见她还沉沉昏睡着，便知这场硬仗只能靠自己来打了。
于是咬咬牙，强笑着上前：“什么柏叶汤不柏叶汤的，舒止，你从小不在娘身边长大，你素日里爱吃些什么，用些什么，我这当娘的都未为你操心过半分，每每思及此处，总觉得对不起我的孩子。”
她说着，竟真用绣帕抹了抹泪，泫然欲泣道，
“所以昨夜你晚归，我心里便担忧着你，怕你在宫里也没顾得上用膳，便特意做了一碗柏叶汤，没承想...没承想竟成了有心人拿捏我的把柄。”
做戏做全套，吴贵人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慕莞齐担忧的看了凌舒止一眼。
以她对凌舒止的了解，这样的小把戏他应是一眼便能看穿的。
偏偏吴贵人急中生智，字字句句不离母爱亲情。
对于从未享过一丝母爱的凌舒止，只怕很难抗拒这份温和柔情。
她下意识往凌舒止瞟了一眼，却见得他眼眸深邃如星，若干心绪悉数深埋眼底，旁人竟探知不得。
这厢，吴贵人还眼巴巴看着凌舒止：“儿子.....”
凌舒止笑笑，随即在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
“柏叶汤验过了，没有问题。”
.....
除了凌舒止自己，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吴贵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慕莞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月影和芳如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只有凌舒止面容还算淡定：“此事想必确实是个意外。”
吴贵人最先反应过来，当即面色一喜。
而后猝然转身，朝着慕莞齐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听到没有！我儿子说了！柏叶汤没有问题！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自导自演，妄图挑拨我与舒止母子情分！”
慕莞齐质问的目光望向凌舒止。
凌舒止却是别开了目光，旋即泰然自若道：“既无事，那便散了吧。”
吴贵人却是大喝一声：“慢！”
被证实柏叶汤无异样之后，她的神色陡然得意了起来。
先是往四周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慕莞齐脸上时格外长，而后冷哼一声：“意外？怎么是意外？你们王府里头的人都欺负到惜若头上去了，这还能是意外？”
凌舒止仍然很温和：“那贵人打算如何？”
许是凌舒止今日的态度太好，以至于让吴贵人得意忘了形。
竟径自把他拉去一边，而后在凌舒止复杂的目光之下，她压低嗓音说了一句：
“舒止，反正此事已经这样了....闹大了各方也都不好看。我听说那月影在外头的女人已经怀孕了....这小子，我当初看他就是个不可托付之人。”
她一边说着，还不忘一边抬头瞪了一眼月影。
月影站那好好的，忽然见着吴贵人面色不善的目光朝自己扎过来。
他一愣，顿感莫名其妙。
这厢，吴贵人继续说道：“月影是个不可靠的，惜若就算嫁给他，只怕也要受尽后半生的苦。舒止，娘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左右昨晚上惜若和月影也没有真发生什么。不如....不如还是你娶了惜若....？许她一个庶妃之位，或是通房，不拘什么身份....能服侍在你身边便好.....”
事到如今，她仍然心存一丝侥幸，想把林惜若塞给凌舒止。
她知晓儿子不爱听这话，本已准备好了面临他的拒绝与反驳。
未曾想，凌舒止微微蹙眉，神色竟真的思索起来：“纳林二姑娘为妾么.....”
见状，吴贵人顿时神色一喜，而后嗓门止不住的高昂了几分。
不知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竟是特地让屋里其他人也听见，
“那么你的意思，便是可以考虑纳惜若为妾了？好好好，我就知道，你对她定然也是有情的！”
林惜若微微醒转之际，听见的便是这句话。
她愣了愣，而后眼中顿时迸发出一股惊人的光芒，含着无尽的欢欣与喜极而泣。
她还虚弱着，尚且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双簌簌流泪的眼，昭示着她此刻内心的激动。
慕莞齐的目光不经意落向她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模样。
她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一时间竟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林惜若。
毕竟如此情根深种，就连她亦是望尘莫及。
凌舒止却是“嘘”了一声，也压低了嗓音，对吴贵人说道：
“只是今日早朝，父皇明言要为我张罗新的婚事。我听得父皇的意思，似乎仍是有意于完颜初....”
吴贵人愣了，而后又有几分震惊：“当真么....”
还未说完，就被凌舒止截断：“只是父皇也说了，这都是因为宜王府里只有莞齐一人，后宅寂寥，这才想着再为我纳妃，若是如今娶了林二姑娘，这后宅自然也不算得寂寥了.....那这尊贵无比的完颜姑娘，我是娶还是不娶？”
“换言之，我娶了林二姑娘都没娶完颜姑娘，那镇国公府的脸面，是要还是不要？”
不得不说，凌舒止是懂打蛇打七寸的。
一句“娶不娶完颜姑娘”竟就此彻底把吴贵人拿捏住了。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吞咽着口水，这才费力的才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原来如此....”
一个是与她关系亲密的娘家侄女。
一个是身份尊贵，背后是整个镇国公府的高门贵女，有她扶持，凌舒止登上大宝必然指日可待。
孰轻孰重，似乎根本不需要犹豫。
因此吴贵人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遽然起身，朝着床榻上病容虚弱的林惜若，高声说道，
“行了，事已至此，你连清白都给了月影，难道还能再嫁给别人么？”
“依我看，还是早些择定婚期，你准备出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