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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历史的指针 > 第一百零柒章 题眼

彭开济回校销假,立即被卫哨领到教官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两人,黎文璠和梁栋,二人神情严肃。

彭开济走进房间,黎文璠让卫哨关上门,然后对彭开济说:“上峰要你和梁栋搭档,除掉查二,有没有信心?”

“有!”彭开济双腿一并响亮回答。

“你知道为什么要除掉查二?”黎文璠满意地问。

“他……”彭开济心想这可能是上峰为保护北平国立图书馆里的国宝安全转移而下达除查令,正好解了父亲给他出的压轴题。

“我告诉你,这次查二明面上是妨碍‘新生活’运动,实际上是得罪了孔部长。”梁栋在自己表哥面前还是比较随意,就抢着对彭开济说。

“得罪孔部长?孔部长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吧?”彭开济疑惑地问道。

“蒋委员々长搞新生活运动,禁止走私和吸食鸦片也包含其中。上海滩除租界外,鸦片是违禁品……”梁栋说。

“这点我知道,租界外的瘾君子只怕挤破脑袋也要往租界里钻,在日租界的查二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他的烟馆生意日过斗金,仍不满足,纠集一伙地痞沿着租界边界布防,见到买烟土者从租界出来,刚进入华界,便把烟土抢下往租界跑。被抢的人碍于烟土在华界是违禁品,不敢向这边的警察局报案,抢劫出在租界,被抢者也不敢向巡捕房报案,地痞们把抢来的烟土低价卖给查二,他烟馆的烟土价总比别处低点,上门瘾君子一天比一天多。查二玩的这些下三滥,孔部长正眼都不会瞧一瞧,二者如何拉上关系?”彭开济说。

“嗯,孔部长当然瞧不上这些,他玩的是大手笔,假禁烟之名从你们四川没收许多烟土。你老家号称川土之乡,孔部长弄到手的烟土不下几十万斤。”黎文璠不屑一笑。

“普通人做事、聪明人做式、高手在做局。总裁做局,部长做式,查二充其量做事。但做局或做式的人总离不开做事的人,孔部长要让手中烟土变现,委托的人找上查二帮忙行销了一部分鸦片……”梁栋说。

“你俩难得糊涂,不一定是好事!好啦,闲话少说,查二原不敢侵吞孔部长的烟土款,不料日本人得知这笔资金,胡曰我方准备用这笔钱购买军火,用来加强淞沪国々军装备,让查二不得交付资金。于是查二对孔部长的要求推三诿四,孔部长派人警告他不要忘了自己是中国人,为虎作伥没有好下场。查二眼睛长在屁股上,光看见自己那堆屎,他宁愿得罪孔部长,也不愿得罪日本人,况且这烟土钱也拿不到桌面上讲,他干脆装聋作哑,对孔部长不理不睬,于是上面动了杀机,决定对查二予以制裁。”黎文璠说。

“唉!这种事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事实又拿不上台面,找查二要钱,真难为了孔部长。”梁栋叹口气说。

“这钱是龌龊,但能用来对付日本人也是好的,查二该杀!”彭开济说。

“查二鬼得很,在租界有日本人庇护,本人又深居简出,杀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把任务交给你俩,一是完你二人夙愿,二作为你俩毕业考试。”黎文璠说。

当然黎文璠没说日本人的汽动船将沿长江的港口和中国内陆地区连接起来,而且随时可把这些港口变为军港,这使得法国人感到紧张,他们决定加强对法租界的控制,要求青帮杜月笙等人把毒品生意迁出去。

但杜月笙找到孔部长,和国民政府达成一个不同寻常的书面协议,麻醉品由国民政府独家控制。

就这样一个堂皇冠冕的托词,杜月笙仍然全面控制着毒品交易,只是现在他和孔部长而不再与法国人分享毒品利润,国民政府还向他颁发了专卖特许证,这使得蒋校长能够假装自己正在进行大力打击鸦片的运动,那些未经“授权”的毒品交易――实际上是杜老板的竞争对手,受到严厉打击。

缉毒局把大量没收的鸦片交给青帮,毒品交易的利润通过农民银行支付给孔部长,南京用这笔钱的一部分提高**军的现代化水平,这让日本人很生气。

日本人通过查二大量走私进口毒々品来破坏国民政府的鸦片垄断,认为从满洲过来的大量廉价毒品々是让中国人丧失意志的最好方法,这些毒々品包括带有海々洛因的香烟和销量巨大的海々洛因片剂,那些片剂在苦力和劳工中很受欢迎。

日本人伙同查二用机动船把在天津和台湾的日本工厂里用满洲鸦片提炼的吗啡、海洛々因运到上海日本租界,储藏在三井和其他大公司的仓库里,如同其他商品一样,日本人享有治外法权。

查二销售的日本人提供的毒品很便宜,与其他地方的毒品的差价很大,以至于在一段时期内,孔部长命令他手下人员从查二手里购买毒品,加价后,在完全由南京控制的地区销售这些毒品,几年时间南京当局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毒々品购买者,而且是从中国人的死敌那里购买的。

当年还在上海市警察局专职缉毒的黎文璠酒后曾说﹕“政治之争落到‘中国和日本对中国毒々品交易的控制权的竞争上’!”这句酒话差点让他脑袋搬家。

现在查二和孔部长反目成仇,孔部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何况日本人的步步紧逼,已使中华大地充满着愤怒和恐惧,在上海就有人抬着裕仁天皇的画像**,画像的胸部心脏处刺着一把纸做的匕首,孔部长没能力实现民众的朴素愿望,但锄奸查二,他还有这点能量和自信。

黎文璠为了办好孔部长的事,他还准备了第二刺查小组,一旦梁彭失利,预备组就顶上,这也是戴老板亲自交代的事,一事做好可免百难,一旦做坏可招千灾。

梁栋和彭开济接受任务后,复盘以前刺查的经过,认为查二在日本人的庇护下,家门口设立了保镖岗哨,住宅所在的弄堂两头也设有暗哨保镖,别说登堂入室,光是进那条里弄就不容易。

另外查二的家紧紧地挨着巡捕房以及日本宪兵营房,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巡捕和宪兵。

查二还通过各种野路子获知各种传言,提高戒备,出门专坐一辆有防弹功能的雪佛兰小轿车,不仅车身加了钢板,连窗玻璃都有防弹的,每次出门都有数名保镖紧随保护,在座架两侧立板上站立随时准备挡子弹,经历过数次刺杀后,查二更加谨慎,非必要决不出门。

梁彭小组一时对查二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日本人和查二的保镖只有在查二必须出门的时候才让他出去,查二不会因为心血来潮就出门。

梁栋作为组长,眼看时间过去了好几天,刺查行动毫无进展,不免着急上火。

彭开济说:“这是一道难解的却又是必须有解的题,题越难越需冷静,切不可上午上房梁,下午想搬家。”

梁栋说∶“我能不急吗?任务完不成,上峰岂不是对我俩看走眼,拿了柳条当棒槌?”

彭开济说﹕“急没有用,我们对付查二关键是引蛇出洞。”

梁栋说﹕“这条蛇好像冬眠了,如何引他出洞?”

彭开济说:“是人就有弱点,我这几天专门收集了他在龙安和绵州的一些情况,发现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梁栋眼睛一亮。

“我老家有句俗话‘七嬉八嬉,不如看戏;七看八看,不如耳看。’龙安有一位评书艺人,和你一个姓,他讲评书,口齿清晰,表演生动,善卖关子,诙谐趣解功力深厚,高兴时逗得听客开怀大笑,悲伤时说得听客泣不成声,在龙安、绵州一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唉呀,大火烧到眼前,我眉毛都快燎光了,你讲这些干什么?上海人常骂人‘阴阳怪气’,为的是有一种很不痛快,你和他无论商量点什么,他总是吞吞吐吐,既不说赞成也不说不赞成,既不说一定反对,也不说一定不不反对,总之叫你对他捉摸不定。”梁栋颇为不悦。

“是啊,这样的人实在是难玩,你遇到了,便叫你轻不得重不得,紧不得松不得。于是乎,无论什么事都只好马马虎虎了!只是世间上的一些事着实马虎不来的,那更是没有办法!”彭开济笑道。

“你――”梁栋真有些生气了。

“你不要着急,让我讲完你就明白了。当初梁老师晚上在龙绵茶馆讲评书,慕名前来听书的络绎不绝,偌大的茶馆座无虚席,水泄不通,渗茶的幺师手提开水壶忙个不停,在人堆里不住吆喝‘得罪,得罪!开水!’,生怕把容人烫着了。”彭开济仍不紧不慢讲评书艺人梁老先生的事。

“你说得我心动,现在我就想洗耳恭听梁老师的评书了。”梁栋说。

“梁老师的一位书迷,每逢老先生在龙绵驻馆设场,听众一个没到,他就先到了,像个开路鬼……”彭开济说。

“那个开路鬼书迷,我猜得不错的话,一定是……”梁栋眼睛一亮,打断彭开济说。

“我晓得你是深山藏大树,栋梁之材,珑玲之心,一点就透。”彭开济笑道。

“梁老师是我们引蛇出洞的好诱饵,可他远在千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梁栋的笑,只在脸上停留了三秒钟。

“你为我三弟鼓掌吧,梁老师因他出走到大上海了。”彭开济说。

“太好了,你三弟不愧是学霸,轻轻松松就为我俩点明了题眼,以后有机会到龙安,我一定在福聚轩好好请他搓一顿。”梁栋心情一轻松,就忍不住学着四川话打趣彭开济。

“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你在惦记着我老家的美食吧?”彭开济笑道。

“我对你那位只想上北大的三弟神交已久,你快给我讲讲他如何把梁老师逼到上海的事,等我拜访老先生时,也算胸口头挂算盘,心中有数。”梁栋说。

“好吧,我们这就去秘密拜访梁老先生,我边走边谈他到上海的来龙去脉。”彭开济一口答应。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撒销了设在成都的日本领々事馆,随着日本人在华北“自治”方面不断得手,小鬼子又将贪婪的触角重新伸向西南腹地,恬不知耻向南京当局提出要在蜀省蓉城重新设立领々事馆,竟然得到批准。

四川民众认为蓉城既无日本侨民,又非通商口岸,日本人重设**无非是刺探情报,搞成掠夺、敲诈、勒索、奴役、恐吓等龌龊行径的另一处策源地。

先有市民二百余人召开“反对日本在蓉设领筹备会”,市民自发聚集纷纷涌向日本人入驻的大川饭店,有人质问饭店主人为何要留日本人?

这时聚集在大川饭店的群众越来越多,一些爱国青年学生趁机进行抗日演讲。

日本人渡边洸三郎出来声辩,但是其盛气凌人,又语言不通,反而激怒了群众,挨了一顿拳脚。

“这不是辛先生吗?他是个日本间谍!”正在演讲的青年学生一眼认出渡边洸三郎就是当年在绵州活动的“辛先生”。

认出“辛先生”的正是彭开来,他作为子云校与石室中学的高中交流生在省城就读,蓉城民间自发的越来越高涨的反日情绪让他走出书斋,和一些同窗好友不时走上街头宣传抗日。

此时大川饭店外聚集群众已达数千人, 群众的叫喊声、抗议声、声讨声响成一片,石块、瓦片、木头纷纷被丢进大川饭店里。

彭开来的指证更让民众怒火中烧,有人上去要把日本人非法悬挂的驻川总·领事署的牌子,渡边洸三郎和他的同伴深川经二平时在中国其他地方横行惯了,哪把川民放在眼里,又仗着学习过武士剑道,在那里口水横飞,张牙舞爪。

只听见有人高喊:“哪个跟这种龟儿子扯把子,先把他娃打烂摆起再说!”

大家喊一声“对头”,就一起动起手来,一时间只见:

拳头与拐腿横飞,尿水共鼻血一色。

愤怒的民众三下五去二,当下将深川和渡边两个就给打咽了气,殴伤田中武夫和濑户尚,并捣毁大川饭店、交通公司及专营日货的益晋和恒宝等商号。

蓉城当局派军警驰往弹压,军警民众互有伤亡,彭开济一众青年学生被逮捕拘押。

日本人领教了川人的厉害,赶紧把**的吊牌摘掉了。

有意思的是,日本摘牌之后,法国也偷偷摘掉了他们非法悬挂的驻川总领事署的牌子,德国则主动表示,愿意把四川领事署名义降级改称为交涉员。

数十年来民国政府异常棘手的外交难题,竟至此迎刃而解,此是后话。

日本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日外相有田宣称,大川饭店事件除惩凶、赔偿等惯常要求外,有采取基本步骤之必要,南京当局应调查起因而予以根本解决,并指示驻华日使馆三秘松村为首的日方调查团由上海飞蓉城,开始调查大川饭店事件。

日内阁紧急通过交涉大川饭店事件条件,除要求道歉、惩凶、赔款以及在蓉设领外,并要求南京彻底取缔反日运动。同时,日本在上海、南京、九江、汉口、长沙、宜昌、重庆、大沽、旅顺等地配置军舰24艘,作为对华外交后盾。

南京当局的应对仍是武大郎捉奸――有心无力,责饬川省地方刘长官“对于友邦,须敦睦谊,不得有排斥及挑拨恶感之言论行为,蓉城民众**发生殴击外人事件,虽属意外事变,防范究有未周,当地军警负责人保护不力,自应依法惩办。

刘长官不堪压力,保自己头上乌纱要紧,准备满足日本人“惩凶”要求,拿拘捕的学生人头堵日本人的嘴。

彭明章和高澎接到家中十万火急的电报,大吃一惊,深知日本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能小题大做,夸大威胁,并将任何情况危机化,大川事件不早处理,彭开来的结局不堪设想。

彭明章托几位已是川省头面人物的老部下,竭尽所能营救彭开济和学生,高澎也通过顾先生说服南京当局施压刘长官对学生手下留情。

刘长官左右为难,幸得一幕僚献计,跑到华阳监狱,找到两个死囚,一曰刘成元,一曰苏德胜,皆是作奸犯科犯了死罪,许了好处,让二犯顶雷。

二犯一想反正是个死,死前落个快活也好,点头应允。

于是二犯连夜提到省城,先到犁花街春香院睡了两个妓女,然后是吃得酒足饭饱,过足了大烟瘾。

第二天,二犯就被拉到牛市口去正法,一路上二人硬着头皮提虚劲冲壳子。

是时是围观群众不下万人,只道是打日英雄要上法场,都是赶来送行的。

这边说:莽娃,你娃硬是要得,敢跟小日本干,好样的!

那边二犯抱拳回答:各位乡亲父老,打小日本我二人就先走一步了,20年后再回来和大家打平伙。

真个是观者泪如雨下,死者是大义凛然。

那梁老先生是个明白人,不禁摇头叹息,嗟呀不已:

你说这世道奇怪不,有谁把当日的真正的打小日本英雄的名字给记下了?没有,没有一个,现在却把这两个冒牌伙的名字倒给留下了,而且还是青史留名。这真是:

野史不详英雄事,竟让草莽留其名。

但千不该、万不该,梁老先生把这事编成评书,在蓉城广而告之。

由此触怒刘长官,他把梁老先生赶出蓉城逐出川,害得老人家一路颠簸来到上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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