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振山觑视着他，眼神中透出一丝阴郁，说：“他已经上报总公司了。”
林子茂不由一愣，但若无其事地说：“我被拘押后，他视情况做出决定也对，你回去把我说的告知他即可。”
郭振山回道：“是。”
林子茂因为准备去找叶丹阳，便说：“你留在分公司，不用来接我们了。”
【同日中午，大连，货运码头货船上】
林子茂、王有根走上跳板，只见船舷出入口拦着一道绳索，绳索下吊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贴着警方的封条。
二人挑开木板钻过绳索登船，在查看了前甲板及餐厅的火灾现场后，返回前甲板的着火点处站定，林子茂抬头看向驾驶舱，心中的狐疑随之再现，因为这里是驾驶舱的死角。
即便是普通人也会清楚，安置燃烧弹需要隐秘行踪，并需要在隐秘位置，餐厅作为定时营业的公共场所，且有许多附属设施势必是最佳选择。
至于前甲板，虽然有货堆可以利用，但若外人出现在驾驶舱的视野内，必然会有遭到怀疑之忧；若是将燃烧弹安置在驾驶舱死角的货堆里，那会因靠近卸货通道，而有可能率先被搬运工发现。
无论怎样，若无法控制搬运工的速度，那么，选择货堆安置燃烧弹无疑是最愚蠢的方式。
尤其是，既然已经到了驾驶舱的死角，显然其附近的工具箱、救生艇乃至缆绳堆才是最佳选择，而且烧毁驾驶舱所造成的影响显然更大。
林子茂扭头笑吟吟地问：“老王，你驻码头多长时间了？”
王有根讨好且谦卑地笑着说：“三年了，还是您让周经理收留我的呢。”
林子茂说：“当时我可是看中了你的人品，还记得吗？”
“记得。”
“咱们旧事就不提了，只说前天晚上，咱们船上的一些客人到旅社后就中毒了，结果死了3个，跑了2个，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货船失火、客人中毒，这事不算小了吧？”
“嗯呢。”
林子茂似是亲昵地伸手搭在他的肩上，问：“你已经在码头三年了，见过出了这么大事只被拘押一天两夜就出来的吗？”
王有根哆嗦了一下，垂下眼皮，说：“没有。”
林子茂说：“你看着我。”
王有根抬头看向他，眼神则明显在躲躲闪闪。
林子茂说：“还记得吗？当时，我是在吴队长把失窃案处理完才赶到的。”
“记得。”
“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让你们检查货船吗？”
话音未落，王有根的双膝一软就要跪下，林子茂连忙抓紧他的肩膀以免被人看到，并下意识地扫向周边及船下。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将王有根拉到驾驶舱靠水面一侧，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有根硬生生地跪下，哑着嗓子哀求道：“林经理，不关我的事，都是周立忠干的！真的不关我的事。”
林子茂不由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是高岛太郎串通船员，乃至串通王有根一起干的，却万万没有想到是周立忠！
他厉声问：“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回闪前天。
【1948年9月11日夜，大连，货运码头内】
林子茂稍微松了口气，说：“很好，你现在去检查一遍重点区域，包括乘客休息区、餐厅、厕所，尤其是轮机舱、驾驶舱及周边。”
周立忠不由一愣，问：“您怀疑有人动手脚？”
林子茂说：“是否动了手脚，要看你的检查结果。”
……
周立忠走向跳板，王有根向林子茂讨好地鞠躬，然后追随周立忠登船。
上到甲板后，周立忠对秦老大说：“你们先卸货舱里的，马上入库，免得下雨淋潮了。”
秦老大答应了一声，然后招呼搬运工走向后甲板的货舱口，负责监看的船员也跟过去，前甲板随之就没有了人。
周立忠对王有根说：“你去检查轮机舱，我检查驾驶舱，然后去找你。”
王有根回道：“嗯呢。”然后，他走向在后甲板的轮机舱入口。
事实上，王有根早就对周立忠心存怀疑，也早有报答林子茂的想法，当然，升职涨薪水的念头也占据着一定比例。
他走进轮机舱入口，旋即转回身探头偷觑，借着驾驶舱透出的灯光，隐约看到周立忠在驾驶舱外侧铁梯处弯腰，似乎从最底层踏板的下面摸出一个东西，然后悄然走向前甲板。
【1948年9月13日中午，大连，货运码头货船上】
王有根说：“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偷运大烟膏，等着起火来，我就猜是他干的，第二天一早我陪着警察看现场，隐约听他们说可能是定时燃烧弹，我就认定是他干的了。”
林子茂觑视着他，说：“我可是看着你们两个一起登船，他的身上不可能藏着燃烧弹。”
王有根连忙说：“肯定是常三提前放好的。当时，您让我和周立忠进行检查，最先查的肯定是驾驶舱，若还是着起火来，周立忠至少过不了您这一关，所以，他才把燃烧弹转移到前甲板。”
林子茂追问：“常三是什么人？”
王有根说：“这趟货船的押运员，当时为了检查那些日本人的行李，故意制造失窃案的就是他。”
林子茂狐疑道：“既然常三能够提前放好燃烧弹，那就能够进行转移，为何周立忠要亲自动手？”
“当时常三佯装成乘客，在秦老大和日本人打起来后，他只能先跟着其他乘客一同逃离，随后您就到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挺可疑。”
“什么事？”
“被偷拿东西的是军方执法大队长的老婆，常三就算不认识她，也至少能看出不好惹，现在看来，他明显是要故意把事情闹大。至于为啥要这样干，我就猜不透了。”
林子茂对此并未感到太意外，因为这种故意把场面搞大的做法，非常符合杜少臣、叶丹阳的现行计划。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与日籍义勇军中毒案一样，这势必会将山田推入尴尬难受的境地，而且极有可能会遭受晋军的处罚，因此，他决定接下来要单独从山田入手。
他问：“常三现在在哪里？”
王有根说：“他也被拘押了，在取保候审时就站在你前面，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吧。”
林子茂随之回想起来。
回闪。
【同日上午，大连公安总局，拘留所院内】
在吴成国的示意下，林子茂走到货船船员的队尾，一旁的侧前方是高岛太郎。
林子茂快速扫视现场后，看向高岛太郎，因为此前仅从尤佳那里看到照片，在码头通过望远镜看到人形轮廓及服饰，此时，则要记住体貌特征及肢体动作习惯等。
这时，常三扭回头看向林子茂，并讨好地一笑。
林子茂并不认识他，但既然在船员的队列中，那就是自己人了，所以回以一笑。
高岛太郎见能够出去了，自然轻松了不少，扭头与相熟的人点头微笑打招呼，包括常三。
警察在核对完名单后，下令各队列依次走出拘留所打开的小门，船员队排在倒数第二，叶子茂在其队尾，高岛太郎自然就跟在他的后面。
吴成国指着高岛太郎的妻儿，说：“林先生，你看这拖儿带女的，能否顺便送一下？”
此后，林子茂就没再留意到常三。
【同日中午，大连，货运码头货船上】
林子茂追问：“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纵火？”
王有根说：“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知道周立忠在一年前搞了个女人，花钱如流水，欠了一屁股债，我怕他打歪脑筋给公司惹事，平时就多加了小心。前天晚上在处理完失窃案后，我应该送一下吴队长，为了盯着他就没有送，结果还是出事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知道他跟别人不一样，在公司里的根基挺深，要不是您刚才问起来，我还真不敢说。”
林子茂转而问：“燃烧弹最初藏在什么地方？”
王有根指着四五米外的驾驶舱外侧铁梯，说：“就是那里，最底层的踏板下面。”
林子茂走过去打量一下，若是将东西直接放在甲板上，照样能够看到，他俯身探手摸了摸踏板的下面，没有触到任何附着物也就是黏合剂，便认为燃烧弹应该是附置了磁铁。
就在他直起腰时，视线扫过铁梯踏板的上面，发现似乎有颜色的深浅区别，稍深色应该是即将蒸发的水痕，他低头看脚下，再扭头看身后，有一串水脚印连接着火区的积水，另有一串几乎蒸发的水脚印由那里延伸到铁梯上。
王有根曾当过伪满军，在战场上被抗联打断左臂后退役，辗转各地流落在大连，又在码头干了三年，所以他的眼中满是活络，自然会看到林子茂的举动，神经也就随之紧绷起来。
林子茂低声问：“船上还有人吗？”
王有根说：“没有，刚才您也看到警察贴了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