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茂意识到杜少臣的话中有话，但又一时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他犹豫着说：“没有了。”
杜少臣说：“你考虑过没有？刘世功几乎隔绝了所有对外联系，你若对其采取措施，比如杀掉他，或交给**，那就等于将其行动小组成员变成了孤狼，这应该是他准备与你同归于尽的最后措施，但不是我所想见的，想必也不是**所想见的。”
林子茂意识到对方仍然怀疑他是“截和”，至少对于他是否“**情报员”仍有待查证，否则，就不会强调“想必也不是**所想见的”了。
他点头并顺势强调道：“明白了，既然这不是你所想见的，我至少在目前不会对其进行报复。”
这时，电报员从里屋走出来，将一份电文递给杜少臣。
杜少臣走到办公桌，从内兜掏出一个小本子，对应电文编号确认密匙后，亲自进行翻译。
很快，他放下手中的笔，说：“国防部二厅回复称，党通局已命刘世功即刻撤至天津待命。”
林子茂起身走过去，说：“你最好是写个手令，以免刘世功怀疑我假传圣旨。”
杜少臣笑道：“我这是在告他的黑状，若写手令的话，不等于是留下证据落下口实吗？不过，你可以用我的电台与叶丹阳联系一下。”
林子茂也笑道：“好的。”
在与叶丹阳联系并确认相关命令后，他向杜少臣告辞，在转身离开时，视线扫过办公桌，其中看到一摞请柬。
【同日下午，大连，电报局】
林子茂告别杜少臣后，直接来到电报局，给桂系代理人发去明码电报，当然是用密语写成。
大意是：党通局对香港北上人士的中间人（范知然）实施暗杀，虽未果，但受伤，详情后报。
其目的除了要及时进行通报，以与桂系继续保持接触，同时，也是在以此扩大桂系与蒋系之间的嫌隙。
【同日傍晚，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会客室】
林子茂回到分公司，直接走进会客室。
刘世功正在与5名访客海聊。
林子茂分别与那些访客寒暄、谈事并商定相关事宜，然后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郭振山叫来外卖，盘碗蝶盆酒杯摆了一桌子，酒过三巡后，大家愈加放松地海阔天空了。
其间，林子茂向刘世功做出暗示，两人先后去了厕所。
刘世功阴沉着脸，问：“让我离开大连？”
林子茂说：“是的，来自南京的命令，我只是在转述。”
刘世功盯着他，问：“是杜少臣，还是叶丹阳？”
林子茂说：“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来自南京的命令’。另外，他们对你单独采取行动非常不满，并称势必会让旅大站在损失10余人后雪上加霜。”
刘世功觑视着他，问：“你打算怎么办？”
林子茂说：“明早8点有一艘货船去天津，你或你们可以搭该船离开。”
刘世功转而说：“范知然遭遇车祸是我干的，你应该知道了吧？”
林子茂盯着他，说：“这笔账以后再找你算。”
刘世功笑道：“现在动手不是更好吗？”
林子茂说：“有一位大人物给我暗示称，不宜让你一意孤行影响大局。所以，你必须负责通知你的组员尽快撤离大连。”
刘世功愣怔一下，说：“好吧。”
林子茂说：“需要我做什么？”
刘世功说：“你不是准备让郭振山送我去码头藏身吗，正好让他先送我去下通知。”
林子茂心生狐疑，不过这种要求既合情也合理，只得说：“好的，我会告知他听从你的安排。”
两人重回会客室。
聚餐在晚10点结束，郭振山开车分两次送6位客人回到住处，最后一个自然是刘世功，而刘世功在不动声色中指示行车路线，由此甩掉了跟踪。
【同日夜，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办公室套间宿舍】
林子茂没有回亚东饭店，而是夜宿在分公司。
他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大脑中总是飘忽出一个念头，却又总是无法抓住实质，具体而言，便是潜意识中莫名的惴惴不安。
其实，他除掉藤原浩就已经完成既定任务，又挤走刘世功则消除一个大隐患，虽然均留有一个尾巴——前者需要等待尤佳、吴成国的行动结果，即对藤原浩所交代人员进行抓捕讯问，由此扩大侦查线索；后者需要等待刘世功登船离港，包括其行动组成员——但均属按部就班、顺延推进就能有结果，至迟在明天上午。
他也在试图确认是否源自藤原浩背后的阴谋，却又被自己否定，因为这虽然算是一大隐忧，但毕竟除掉藤原浩的命令来自“截和”，想必对其阴谋有了一定掌握乃至掌控。
如此一来，他只得从登陆大连开始梳理细节，猛然发现杜少臣似乎一直置身事外，除了最初的两件事：
其一，杜少臣受保密局太原站的委托，将山田招募义勇军一事转托给他，也就是将12名义勇军从葫芦岛港运送到大连；
其二，作为前者的交换条件，杜少臣将范知然抵达大连的消息告之于他，以便其完成桂系委托的事项。
此后，所发生的事情似乎均与杜少臣无关了，包括：
“货船失火案”被常三、周立忠认领；“日籍义勇军中毒案”有那2名失踪的朝籍队员领嫌；“范知然住所遭枪击案”及前二案均被藤原浩认领；“范知然遭遇车祸案”被刘世功认领。
但是，其中的“范知然住所遭枪击案”仍有悬疑，因为除了藤原浩予以口头包揽外，至此没有直接作案者的线索，也没有查实范知然住所地址的泄露渠道。
此前，他曾怀疑是周立忠在搞鬼。
回闪。
【1948年9月11日下午，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周立忠接听后，说：“找您的。”
林子茂接过电话，说：“您好，哪位？”
对方说：“母亲让我代她谢谢你送的衣料。”
林子茂知道是冯玉洁，他说：“哪里哪里，你给她说这是应该的，如果还需要我做什么，就打这个电话。”
【1948年9月28日夜，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办公室套间宿舍】
在“范知然住所遭枪击案”发生后，林子茂曾怀疑，接听冯玉洁电话的周立忠告知了常三，常三则通过电话局查到范知然住所的地址。
不过，他在联想到今天上午发生的一事后，思路随之产生了变化。
回闪。
【同日上午，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办公室】
尤佳问：“你怎么不问冯玉洁的情况？”
林子茂不由一愣，因为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反问：“她也出事了？”
尤佳说：“她已于昨日起程去北平了。”
林子茂诧异道：“为什么？这时候正需要她。”
尤佳说：“范教授遭遇车祸的当天傍晚，范夫人收到一份匿名信，称车祸是由日方谍报组织所为，并称冯玉洁的父亲冯明瑾是日谍，其死因并非日寇逼迫所致，而是被中统特工施以极刑。”
……
林子茂既是在回答，又是在推理道：“六年前，她只有14岁，日谍组织肯定不会吸纳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何况冯明瑾也不会将女儿推进火坑。此后，她先在重庆后到昆明，战后又到北平，想必无法接触日谍组织，反之亦然。”
他说到这里，心中已基本排除冯玉洁是日本间谍的可能性，并继续说：“如此来看，应该是刘世功为了引开视线，而嫁祸于冯玉洁。”
尤佳盯着他，问：“你在其中是否起了作用？”
林子茂先是诧异，随之是惊慌，因为对方显然是在怀疑他与冯玉洁有着关联。
【1948年9月28日夜，大连，万盛洋行分公司办公室套间宿舍】
当时，林子茂虽已排除冯玉洁被日谍组织招募的可能性，并基本认定刘世功在嫁祸冯玉洁以引开视线。可是，尤佳却在怀疑他与冯玉洁有着关联，而尤佳与冯玉洁接触较多，何况女性侦查员对于细微之处相对更加敏感，这就令林子茂对冯玉洁有了重新审视。
其实，在与范知然及冯玉洁见面之初，林子茂对于冯玉洁的出现，也曾闪过“这也太巧合了吧”的念头，只因此前及接踵而至的错综复杂的各种事项，令他将这一细节忽视掉了；
再者，他在六年前送冯玉洁一家逃出香港时，14岁的她所表现出来的沉稳，也令他对其在重逢后能够机敏地达成默契，并打来电话建立联系一事，没有过多地诧异与深究。
此时则有不同，因为随着各种事项的抽丝剥茧，常三、周立忠、山田、吴成国、藤原浩、刘世功先后浮出水面，以及叶丹阳已经撤出大连等，他的视线自然就聚焦在杜少臣的身上，并将冯玉洁与杜少臣进行了关联性的考量，只是一时无法找到确凿的关联点……
在思来想去中，林子茂迷迷糊糊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