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得很近了吗?”
“是的,我都能听到它的打呼声了,挺恶心的说实话。”
我们俩蹲在一栋倒塌大楼的残垣断壁里,正在靠近由我眼中的白线指引的‘目的地’,在此之前,我们已经跑了快一晚上,再怎么有耐力,也开始有些肌肉酸胀。
“克叔你实在不行就先闭着眼睛吧,这里的白线太多了。”
闻言,克莱尔靠在一旁的建筑残骸上,他大口喘着粗气。
然而我深知,相比身体的劳累,精神上的压力更甚许多。一路上的这些白线不停作怪,对他造成了很重的心理负担,绷紧的神经还得继续应付一路上的僵尸。
菲悦暂时被救出去过后,我们的目的转为彻底将她救下来,因此我们俩继续在毁灭的东贸市中前行着。
现在城市没了我们刚进来时的那般混乱,但并不意味着情况有所好转,相反,状况已经跌入谷底,沦为焦土,恐怕也没几个活人了。即使如此,亡灵仍然在四处游荡,大火也一刻不停的肆虐着,仿佛要将东贸市从此彻底抹去。
一路赶来,砍倒几只僵尸算不了什么,火焰和废墟堵住了路,我们绕着走就是了,问题还是在于那些白线,它对我的影响不算大,但对克莱尔来说已是在负重前行。
现在我们接近市中心,僵尸反倒没多少,白线却是多如牛毛,甚至连呼吸都可能会吸入它们,连我都开始觉得有些难受,克莱尔更是寸步难行,不得不经常停下来休息。
因此,菲悦获救过后,我一直在时不时审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尝试看穿我们俩头顶上的那颗虚假的月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线乌压压地悬在头顶,粗细有分,越是靠近月亮也就越粗,接近城市和地面的则不断细分出无数白线,渗透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无论建筑内外,白线早已刺穿一切,遍布其中。
无论活人死人,那些白线都想要包裹其上。
区别仅在于,活人尚未被直接包裹,而死人已被其缠住头或是手脚,犹如一个个提线木偶,只知继续传播负面情绪,或是猎杀仅剩的活人。
若是我站在更远处来看这整个城市,那所有白线构成的景象应该像是某种植物,例如一棵树,白线就是它的树根,而在这一切之上的月亮好似一个果实。
这棵树没有叶子,只有那唯一一颗犹如肿瘤般的虚假之月,不断用根部汲取着地上的所有生命。月空之中,无数白线开枝散叶、生命旺盛,好像从未在意过它脚下那濒临毁灭的城市……倒不如说,这正是它希望的,一个可以让自己繁衍不断的罪恶土壤。
而我们俩,就是要去战胜这玩意。
为此,我们只能朝着靠近月亮的地方而去,但我们当然没办法飞到空中,所以只能是匍匐在地面上找,寻找着这个城市里最靠近月亮的地方。
我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些白线上,感官因此变得对异常极为敏感,渐渐地我理解了,这家伙是活着的,是一个正在吃着城市的月亮。
既然它也是活着的,那就意味着它也会死去,无论它长得像月球还是什么,否则它为什么要“吃东西”呢。
“额,差不多了,我们继续走吧。”克莱尔休息了不到十分钟,便缓过劲来。这些白线挂在他的周围,无时无刻不想将他和我一并吃掉。
我单手拍掉那些贪婪的白线,另一只手顺势将克莱尔拉起,说到:“克叔,你就先别睁开眼了,控制情绪,保留体力,拉着我,我们就快到了。”
那些来自月亮的白线并不会字面意义上的吃掉人类,而是将恐惧之类的负面情绪注入内心,使人发疯,然后在混乱中死去,这就是它的进食方式。
搞清楚过后,无论是我,还是克莱尔,其实都能抵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集中精力,屏蔽脆弱的感官,专注要做的事情。其实就和我们第一晚没什么两样,总不能看到其他人的残肢和鲜血就吓破胆了吧?虽然还是会本能地感到难受。
不,正是为了不让这股难受单单只是一个惨剧,我们因此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绝不能轻言放弃,否则只会让悲剧一次次地重新上演。
“我们这是要去哪?”
“这个城市唯一还算完整的地方……也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我依赖的指引,也就是白线结成的话语,其实在现在这个环境,很难说它们到底源自我的内心还是来自外界。
但是这不要紧。
现在唯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来到了这里,只有在这,我们才有机会抓住它的「本体」,打败那个高高在上的假月亮。
这里就是市中心的弯月公园,我们上次来买票的地方。
我和克莱尔一齐踏入了公园之中,他问到:“为什么是这里?”
“额,克叔你可能不记得了,这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我还没说完,就被他突然扯住衣角,倒向一边草丛里,藏好身形,他低声到:
“嘘,有东西在,你快看看周围。”
我这才将注意力从头顶的白线放到了地上的公园里,看清了这里的情况:
“周围有些僵尸,应该不要紧。”
“不止吧,那些僵尸……怎么说,不像我们之前砍过的那么蠢。”
克莱尔的战斗直觉已是登峰造极,就算他现在闭着眼睛,我也没有必要怀疑他,所以我继续耐心观察周围。
原本这个公园是有不少机器人的,自然也有安保机器人,而如今,无论是不是武装过的机器人,它们全都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东一块西一块,像是小孩四处乱摔的玩具。
他是对的。难以相信区区僵尸能做到这种地步,明明几个小时前,这些僵尸还在被爱丽丝一拳一个。
果然,我仔细朝远处的僵尸望去,那些亡灵在我眼里何止是被包裹,它们被无数白线死死缠绕,在这黑夜里简直白得发亮,就和那颗假月亮一样,异常无比。
而那些僵尸守着的喷泉,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在那喷泉的镜面之中,躺着的正是那颗虚假的月亮!
“看来不得不上了是吧?”克莱尔一边说,一边起身,准备睁开眼睛清扫阻拦我们的僵尸。
“等等,克叔你睁开眼的话不是又要……”
“那无所谓了,我也差不多习惯了……呵,早知道我就多学学你,磨练磨练眼睛以外的感官了。”克莱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松,其实没人比我更知道,直面那个异常意味着什么——克叔的大脑可能会被直接侵害。
没功夫矫情了,我也拔出自己背上的剑,说到:“你记住别去看那个喷泉里面,我们一起上,速战速决!”
他点头应到,手里也早已握稳了那柄巨剑,我们随即直冲那些僵尸而去。
有五只僵尸横在路上,喷泉旁还有数十只。我们刚一露面,就被立刻发现了。即使在黑夜,月光照耀之下,它们的感官也十分敏锐,跑步速度更快,因此恐怕力量也更大,和外面的僵尸有着云泥之别。
我们仅凭两人冲阵,路上的僵尸也朝我们发动反冲锋,很快便针锋相对。
我保持冲刺,顺势横扫一剑,眼见要将朝前的僵尸劈作两半,却不料它竟然刹住了双腿,往后一仰,双手撑地做了个后空翻,同时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我丢来。
铛!
我反手一转,收回剑身的同时再次击出,拍落了那块石头。克莱尔的暗器我闭着眼都能躲开,这不算什么,比起这个,僵尸行动如此敏捷的同时还保有智力,不免让我感到十分违和,好在我们先前早有预料。
一旁的克莱尔情况也差不多,他用披风在身前一搅,挡下了数块石头。僵尸聪明地避开了我们手中的钢铁利刃,一来一回,反倒是我们被拉开距离,陷入了包围圈之中,它们很明白,只要拖住我们就是胜利。
我和克莱尔背靠背,他悄声说到:“没办法了,准备好。”
随即,他从腰间掏出手枪,啪啪两下打断了面前僵尸的双腿,枪声还未消散,他便紧接着跃步将巨剑单手刺出,对准那半跪的僵尸长驱直入,借势上挑,给那僵尸上半身和脑袋开了个瓢。
我配合他的进攻方向边打边退,顺利突破僵尸的包围。接着克莱尔故技重施,又干掉了角落上相邻的一左一右两只僵尸。
僵尸眼见还有后手,便不管不顾,一齐扑上来,想靠数量压倒火力不足的我们。
正合我意!
我与克莱尔再次背靠背,双手持剑,两人边斩边转,剑法相同,剑路相反,毫无死角。僵尸这次一拥而上,前后相互推挤,刹不住车了,还没靠近我们,就被一人几下,切得稀碎。
僵尸大幅减员,剩下的就不构成威胁了,逐一击破之,最后的一只僵尸方觉形势不妙,竟想要逃跑!却被我往它头上踢石头砸倒在地,轻松补刀。
大战结束,周围的僵尸要么没了头颅,要么没了手脚,但是安全起见,我将它们身上残余的白线全都打散,彻底了结了这些亡灵。
一切妥善过后,克莱尔总算闭上双眼,筋疲力尽地坐倒在地,我赶忙扶着他问到:
“怎么样,还好吧?”克莱尔当然没受什么外伤,可是在这里作战,僵尸只是次要的,那些白线都快盖到他身上了。然而我能做的却不多,针对精神的攻击只能靠本人的精神去抗争。
“没事……运动一下稍微有点血气上头了而已,平复心情,休息一会就好了,你快去做该做的事吧。”
是的,多呆一秒既是对我们大脑的多一分损害,所以刚刚才必须速胜。开枪也是万不得已的险棋,要是周围还有其他僵尸群,那就不好办了,幸好,我们赌对了……
我安顿好克莱尔,只身来到喷泉旁。
除了没有喷水,这里和我们第一次来时别无二致。泉水依旧荡漾在金银的镜面上,此刻月光落在其中,更是熠熠生辉,如同一个无形的王座,周围又是如此宁静,衬托得它仿佛与世无争,超脱至极。亲眼看到过后,反倒有几分神圣感,难以想象这就是让东贸市陷入深重灾难的罪魁祸首……
但是它骗得过其他人的眼睛,却骗不过人们的脑袋,更骗不了我的眼睛。它就是我们一路到这需要打倒的敌人,必须在此消灭它,我们、甚至说人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这是脑海中的白线告诉我的。
我跪下身来,用坚硬的剑柄狠狠朝水中的镜面和月亮的一角砸去。
却只是吵醒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