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下午，白昼虽长，业已见底，何况阴雨连绵，不见终日。
铁头、芬仔、卢克和马克，一起去到了塔主那边，参加地下城城主的选举事宜。野餐营地便只剩下末日房车。
王波博士少见地没有在写东西，和紫菀在野餐的折叠桌上，一边喝着葡萄汁，一边聊着天。
听闻王波博士说他最近都在干什么，紫菀说到：
“原来他们忙活半天，就是在忙地下城这事啊，那我早点来，岂不是我就是城主了？”
博士则认真看着紫菀，慢慢到：
“……你好像还真挺适合，要不你去参加城主竞选吧？”
“不要。”
紫菀摇头，用面包裹着枫树糖浆，美美地吃着。
“要去我早就跟着他们过去了呀。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来帮你的，你应该来帮我啊笨蛋博士。”
“这个嘛，我会想办法的，毕竟我们也还有一辆房车嘛。”
这雨下了快三天，也不见停，不过此时确实衰微许多。
克莱尔闲不下来，便是在一旁挥剑练武，还不忘吐槽到：
“……看来，紫菀早在养老院就受够了你们这群白大褂啊。”
此时大叔手里的剑，便是自己数把微粒虫灰剑的原型，林阳重铸的那把双手巨剑。
克莱尔学会用磁力操纵微粒虫后，它反倒成了练武用的训练剑。
“你这大叔，用舞剑来编程和训练微粒虫？真不得了。”
说够了王波博士，紫菀转头盯上了另一位大叔。
她复活后，似乎变得刻薄，还是说除了对欧达尔，她对别人其实都是这般？
但她并没有她对克莱尔怎么样，而是投来欣赏的目光，一手撑着自己脑袋，掐住时机问到：
“要不，我来教教你怎么更高效地编程微粒虫吧？”
克莱尔刚好结束练剑，擦了擦汗，回到餐桌旁，应到：
“系统学学基础也不错，不过这玩意练到头来，好像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吧？”
“嗯，是的，你猜到很对。微粒虫也会同化变形怪，然后获得某种色彩。”
“这色彩到底代表什么？”
王波博士替紫菀答到：
“变形怪这东西，入侵每个宇宙时都会改写一个基准的法则，以此为侵入的基底。”
咕咚咕咚。克莱尔喝了一口水，继续到：
“我们的就是那个什么能量守恒是吧。”
“嗯。所谓能量守恒，就是物理定律在时间轴上的守恒性，所谓物理量的连续对称性……永动机的存在，便意味着这条时间轴本身被超越了。”
克莱尔自然不太懂这些名词，但他知道，除开这些旧学派的白大褂，x.e.d.r.a.的其他人不过是在：
“呵，说那么高大上干嘛，不就是想要追求永生么。”
“是啊，相对于变形怪而言，人类的规模实在微不足道，即使是伪装成了一个永动机，我们也没法看穿吧……”
一顿，博士匀了匀杯子里的葡萄汁，小酌后感慨到：
“不如说，就是这大得无边无际的可观宇宙，也早就被它们从每个方向穿得千疮百孔了，居然能有那么大的生命体存在，实在不可思议吧？”
王波依然相当痴迷于这些家伙，那毕竟可以颠覆他们毕生研究的那些什么宇宙法则吧，对这群白大褂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
克莱尔如是想着，抛下一脸痴醉的王波博士，继续问紫菀到：
“紫菀，你又是怎么想的呢？你和你父亲是一个想法吗？”
“嗯？你知道我爸爸是什么想法吗？”
“大概猜得到吧？他不就是想借这些外来者还是什么，把机器人也变成一种活人吗。”
不得了的直觉，但确实有蛛丝马迹可循。
从欧达尔对紫菀和爱丽丝的态度便可见一般，他的求知心肯定是锁在了机器人身上，即使要借外来者的力量，也一样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
紫菀闭着眼，微微点头，语气中包含感叹，说到：
“嗯。人工天使这个名字，就是我父亲取的。我之所以能回到这里，全是父亲的功劳。”
“我时间之外的住民，奇迹因此对我敞开些许门扉，得以重返世间。”
克莱尔问到：“所以呢？以改写能量守恒为基准，来入侵我们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罢，紫菀微微抬头，指着天边说到：
“万物颜色的来源。”
虽然现在看不见，但克莱尔知道，紫菀指着的，定是太阳。
“只要控制住了它，万物的颜色，灵魂的颜色都会被变形怪把控，我父亲在做的，人工天使计划，便是要夺回这份控制权。”
“若是没有颜色，也就意味着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了分别，或者说只剩下变形怪的一种颜色，它们也就成功同化了一切。”
“……难怪你们千方百计要抓住马林赫。”
刚刚是猜到，现在克莱尔总算能多少理解那个疯狂科学家的想法了，倒不如说，以人类之力角逐太阳，看起来疯狂，但确实是正常的一步棋。
王波博士接着解释到：
“整个星系99%的质量都集中在太阳身上，所以几十亿年来，绝大部分能量都来自太阳在‘消化’它的引力势能，或者说诞生之初的惯性吧。”
还好克莱尔也看过林阳记录的一些知识，勉强能听懂博士在说什么，他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我知道，我们所有人，还是一个个和这些微粒虫一样的粒子时，就都在被太阳牵着跑了。”
不仅，大叔还进一步补充到：
“不过我记得，那只叫艾尔芙的精灵，是不会把她的能量来源叫做万有引力的。”
这倒新奇，王波和紫菀无不投来好奇的目光，克莱尔继续到：
“她在梦里给菲悦说过，或者说示范过，她是怎么牵着像是幽灵一样，没有实体的家伙的，额，总的来说好像就是看心情。”
听罢，王波博士点了点头，说明到：
“这不奇怪，有实体，意味着有正质量，运动被限制在光速以下，正常情况不用特意维持，便会自动被大质量星体捕获。”
紫菀接着到：
“但是无质量，甚至负质量的玩意，它们的运动是光速甚至超光速，也就是能无视能量守恒的时间轴方向，它们通常而言无法被正常星体捕获。”
一人一句，这下克莱尔是真听不太懂了，但他还是在挤尽脑汁的分析中，抓住了问题核心：
“……额，这么说，可是幽灵……变形怪这玩意，一开始是没有实体的吧？那它们要怎么……”
附着在这个世界之上？
“呃，你们俩稍等一下，让我捋捋。”
克莱尔暂停对话，深思到：
王波和紫菀说的话，可以类比于陨石与变形怪。
陨石的速度不够快，大多数情况只是路过太阳系，便会被太阳捕获，成为一颗颗渺小的卫星。
但是变形怪在没有实体的情况下，可以快到超光速，正常星体是不可能捕获它们的，除非……
“有不正常的星体？那是什么？”
克莱尔不假思索问到，王波笑到：
“哈哈，还能是什么，黑洞啊，或者说，要是希柯博士的猜想正确，会是暗物质核？总归就是些黑黑的，原本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嘛。”
“可是……太阳系里哪儿来的这些玩意？”
“这就是我父亲正在弄明白的事情了，我们已经探查了很大一片区域了，如果太阳系外围也没有，那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太阳之中有个黑洞。
这真的可能吗？克莱尔还在心里迷惑，这次换王波博士不假思索，一连串到：
“原初黑洞吧我记得？本来要是用超薄变形怪膜渗透探知，成功分析了太阳的结构出来，不管里面有没有黑洞，都是可以得诺奖的，可惜了，朱海月博士呀。”
“嗯，不过宇宙学部门的，应该是在太空电梯被新学派占领前，成功逃到月球和火神星上去了吧……”
王波博士和紫菀自己聊了起来，克莱尔沉浸在刚刚的结论中无法自拔。他呆然一阵，打断到：
“等等，你们早知道，太阳出问题了？”
闻言，紫菀歪头到：
“嗯？是呀，要不然你以为，末日还能是哪来的呢？”
此时，克莱尔真正理解了，末日两个字的由来。
那并非人类的末日，而是太阳的末路。
太阳的体内有黑洞存在，最直接的，意味着它的寿命可能并不如原本预测的那样无比长寿。
间接的，黑洞为变形怪的入侵提供了地基，变形怪越多，意味着那黑洞对太阳系的影响，越来越大过太阳本身。
无论如何，变形怪一开始就是盯着太阳而来的，不管是靠黑洞还是什么，既然要入侵世界，那肯定是要一把夺过世界的中心。
而这些，林阳是知道的，林阳知道红蔷薇早在亿万年前就在与变形怪抗击。
回忆起自己与红蔷薇的大战，现在的她，说不定已是将死之人。
“放心吧，不会那么快的。”
王波博士似乎看出了克莱尔的担忧，解答到：
“因为还有我们在，还有求知者和观测者的存在，变形怪不会那么轻易得逞的。”
这次换克莱尔没什么底气了，他缓缓到：
“博士，你不是说变形怪大到不可想象吗？我们别说和它们比，和太阳都比不过，又怎么……”
王波打断到：
“哈哈，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好像林阳不在，你没自信了嘛。”
博士也提到了林阳，克莱尔继续回忆起那场大战里，少年的身影：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林阳最终选择与红蔷薇融合，他似乎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力量，来回星球之间，打击异常之物，都不在话下。
那么，这份力量的代价是什么？
林阳接过了红蔷薇、或者说艾尔芙，太阳精灵原本的责任，他抗在了变形怪入侵的第一线。
少年只身面对着连太阳都无法想象的巨大之物。
“哎呀，你一直着想那个少年，想得太多了呀。”
紫菀说不定真有读心术吧？克莱尔重新抬起头，望着这位死而复生的奇迹少女，她则说出了另一个奇迹女子的名字：
“还有菲悦在呀，月亮也在几十亿年里，守护了我们人类呢。”
“可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星球会如此看中人类？”
克莱尔问出这个问题时，答案似乎已经跃然纸上。
不如说，直接写在了他的眼前：
还能是为什么？可是我孕育了你们呀。
“你个大叔，是很会猜，但脑袋确实不算灵光呢。”
一缕白线，随之一句尖锐的吐槽，将众人的注意力全吸了过去。
是红蔷薇，她不知何时回到了地面上，克莱尔问到：
“怎么是你？林阳人呢？”
“诶？这个嘛，嘻嘻嘻。”
她一回来就开始坏笑，克莱尔马上头疼起来，何况他还在困扰刚刚的问题，实在受不了，恳求到：
“算我求求你，别再谜语人了，把话说明白点吧？”
“嘿嘿，既然努力到现在了，那我是得好好解答你之前的疑惑呢，先来一杯吧。”
说罢，她倒出一杯又一杯葡萄汁，随即抓起剩下的炸薯条，大吃大喝起来。
克莱尔想起爱丽丝提醒过，房车里的食物似乎不多了。
“林阳那小子嘛，现在很幸福呦，你确定要我叫醒他吗？”
喝饱后，红蔷薇用手臂抹去嘴角的葡萄汁，伸手往末日房车一指，所有人都明白她在指谁：
睡着的菲悦。
在场几人自然是秒懂，克莱尔说到：
“额，我们不打扰他。问你也一样……倒不如说正好！快说说吧，到底为什么，你们这些星星那么看中人类？”
闻言，红蔷薇睁大眼睛，然后露出满足的微笑，坐到了几人身旁说：
“不止是人类，你们这般会说话的智慧生命，我们都会很珍惜呢。”
红蔷薇说出了，作为太阳，作为一颗星辰的生存方式：
“我们星星说起话来，实在太慢了呀，太孤单了啊。用掉几万年，在广袤的宇宙里，画出那么一道符文，再花了上几亿年，才能和别的星星说那么上一句完整的话呢。”
王波博士虽然有预料，但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说法，震惊到：
“那岂不是说，你们恒星，其实一辈子才能说几句话？”
“是啊，有的家伙，光是打个招呼，一生就结束了呢。”
说罢，紫菀掐了一下王波那富有弹性的章鱼手，让他别打断别人说话。后者则毫不在意疼痛，只管赶忙拿出记事本。
另一边，克莱尔看着红蔷薇大快朵颐，虽然有些心痛，但转念一想，还有什么比太阳想要吃一吃自己孩子制作的美食，更正当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