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的梦,该怎么说呢,相当奇妙。
田格子地,种满了麦子,一眼望不到头,如此灿灿生辉,以至于反而像是它们照亮了这片大地。
铁汉柔情?这个词还不错。
麦田沿着略有起伏的原野,铺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弧面,如同我缩小到了一只大号橘猫的毛发之间,也许是微风在抚慰它的毛发,也许是它在悠闲地打呼噜……
这比我老家还要广阔的农野,每块田又那么长势喜人,说实话也只有梦里才能见到了吧,或者说,这还真来自铁头记忆中的某处?
不好,盯着看太久了。
“菲悦,菲悦!你在哪?”
我应该是一路牵着她没放手的,但到达目的地后还是分开了,和艾尔芙那样真正的星星比,功夫还是不太到家啊。
身为解梦人,紫菀或许会叫我们「引导者」,我和菲悦得帮铁头穿越这片梦。以我们俩的梦世界为节点,带他返回现实。
我一边找着菲悦,一边割下几株麦子,塞到了带着眼罩的左眼里,留作种子,日后带回梦世界,便省了我们重新构筑的功夫。
“林阳,我在这儿!”
听到我大叫,菲悦从另一个田头喊话,我早就隐约感觉她就在这个方向,很快找到了彼此。
看上去离得不远,声音却好像隔了一片大海,又像是徘徊于群山之中,听起来有些延迟。
“怎么样菲悦?第一次到别人的梦里吧?”
“……怎么说呢,我一直以为梦都是稀奇古怪的,没想到还挺平常的嘛。”
“那看来,你和爱丽丝做的梦应该挺像的。”
和菲悦会和后,情况仍然没有改观,即使面对面和她说话,嘴巴的动作也和人声对不上。但也不全是延迟,有时甚至我们还没张嘴,对方就提前听到声音了。
千人千面,每个人的梦境都不一样,古怪归古怪,我们还得找到铁头才是。
菲悦来的路上看见过一栋小屋,旁边种有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
实际看见后,这树比我想象得还高大,腰杆粗得离谱,一旁的小屋庇于树荫之下,显得如刚刚长成的树苗那般娇小可爱。
这树实在很大,若是有猴子栖息在上,又有那么暖人的气候,恐怕单有这一颗树,一辈子都不用下到地来。
小屋是田野里常见的农夫木屋,和我爷爷辈的那些有几分相似,这个时代很少见了,它再叠两三个放上去,那树冠也容得下。
对比这如童话般的景色,菲悦却调侃到:
“铁头他,还真是做梦都想有那么茂密的头发呀。”
这番话看似脱线,其实相当适合作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参考,我于是回到:
“是啊,不过你说的欲望,那象征并不是这棵树,而是这片小麦田吧。”
“那也是,我记得是艾拉还是克莱尔谁说过来自,铁头原本也是个金发帅哥嘛。”
我们好歹也在梦世界住了好一阵了,多少也懂得些怎么‘合理’的解梦。
解梦,有两个重要的前提和原则。
一、梦是非常个人,非常主观的东西,它的创造者被我和菲悦叫做织梦人。
若是用平常一些的思路,得到的结果可能会与织梦人的真实想法(欲望)南辕北辙。
例如说,这棵大树是毛山榉,为东西大陆中部地区常见的景观植株,小麦也是那片地区最普遍的经济作物,所以这里很可能是铁头的故乡,会梦到这里,因此表达了他思乡的感情……
仔细观察这颗大树,发现许多鸟儿栖居其上,但它们光张嘴,却没有听到鸟叫声。
这棵树,或许和我们一样,是后来者。稍后,我说到:
“这棵树有其他象征,说不定马上就会看到了。”
了解铁头过往的人都知道,连自己名字都舍弃的他,不可能有什么思乡之情。
二、我们通过梦世界,或是「星门」前往的其他梦境,一般来说,会是织梦人死前的最后一个梦。
这个梦,铁头大概还没做到过,但若是今后不再发生什么大的变故,不妨碍这就是他的终点。
反正我认识的铁头,肯定不像我一样偶尔会思念自己的故乡,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他还是会梦到这片景色,这又意味着什么?
思索期间,菲悦问到:
“林阳,要不要我们俩先提升些实体浓度,方便接下来引导铁头?”
她言下之意是想吃些东西,这里大片大片的麦子,直接拿来做成食物倒也不错。
“嗯。不过我们先去那小屋里看看吧。”
这些金灿灿的作物磨成面粉,再做成面包,还是全麦的,想想还真让人流口水……
倒不是我们俩实在嘴馋,也不知会在铁头的梦里停多久,对他来说只是做了个梦,我们可是真把自己的意识送到了宇宙哪个不可见的犄角旮旯里。
就算不去刻意获得实体,维持一定的实体浓度,至少足够意识运转,也是必要的。
菲悦和上次我们去到奇幻世界时一样,被我以太阳之力牵引着,如果单单是保持和铁头之梦的同步,那这样便足以。
但是,要保持我们俩身为人类的意识,食物是必须的。
既然进入了他‘人’的梦境,为此,保持人类的意识,十分重要,这句话可是深深地教训过我和菲悦。
在我们靠近之前,小屋传出了些许动静。
混杂的声音,其中能够听到铁头在说话,其他的声音我们并不认识,因此甚至无法听清,那是只属于铁头的记忆。
一定要听懂的话,倒是有方法解码。
不像书人身上其他来自星星的语言,这毕竟是属于人类的语言,即使被梦扭曲了,也可以用我的机械脑,结合我们认知中的铁头寻得规律,就像解开先前紫菀对金盏说的悄悄话一样。
但现在并无这个必要,我们是来解梦,不是来偷别人的记忆。
若是织梦人认为他的某段记忆有助于我们完成解梦,那他自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在梦中将其以某种形式显现。
我试着敲了敲门,小屋里传出了即使听不懂,也像是疑惑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我们只好耐心等着。
和上次奇幻世界的艾尔芙一样,我有足够的实体浓度可以触碰梦中之物,菲悦则仍处在幽灵状态,铁头应该是只能看见我。
等了一阵后,终于有人来开门,如果我进不去,实在想看里面是什么样,也可以把菲悦扔进去。
但我们还是遵循第一条原则,让这里的主人做决定。
开门的是一位小孩,虽然和现在的样貌差许多,但房间里的其他人和物在我们眼里都是虚影,所以,他无疑就是铁头了。
“诶?林阳,他是铁头啊,你不惊讶吗?”
“嘛,与其说惊讶……”
不料,我们还没说话,小孩也没开口问什么,他表情扭曲的瞬间,门就被猛地一砸,给关上了。
原本我还想表现得临危不乱一些,没想到铁头在梦里和现实的差别,至少和我们认识的他,着实很大。
不用看都知道,一旁菲悦,肯定是像只小精灵一样,挂着坏笑飘在我身边。
回过头,她一只手遮着翘起的嘴巴,一只手拍着我的肩膀到:
“哎呀,第一次到真正的外人这边,居然一上来就吃了闭门羹啊。”
因为声音有延迟,菲悦和我现在其实是在用白线交流。我们的情感于是也多少联系在一起,她继续到:
“去别人家里做客,怎么能不带些见面礼呢,别那么心急嘛。”
她果然并无数落之意,我于是回到:
“……嗯,是得慢慢来了。”
是啊,就算铁头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内心最深处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定死的,要不然我们何必费功夫跑这么大老远呢?
看来,这次是要打持久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