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捏校服的鬼头忽然面容一肃,转头紧盯会期。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玩我呐?”
“什……什……么?解释?”
鬼头将手从校服口袋抽出,缓缓舒展。
掌心里头黏糊糊的一坨黄绿。
“这特么是什么鬼?”
会期差点儿抢先一步跪下求饶,坦白自己的罪行。
来之前他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夹带一根小小的圆珠笔芯算不上十恶不赦吧?如果真被发现,就使劲儿认错,说是误会,按理说不会怎么样的吧?
其实他内心明白,不会这么轻易被放过。
如果发现笔芯,鬼头会立即唤来审尸会!
因为触及神种利益的事情,谁都不能动!
好在会期过于惊悸,下跪的动作迟滞了。
会期见状竹筒倒豆子似的:“今……今天是洒红节啊!到处都在发糖,肯定是坐车的时候,不知道谁塞进去的,我没留意。”
“你一副很怕我的样子,就好像藏了满肚子坏水。”
话虽如此,鬼头却无法从惊悸中分辨哪些是心虚,哪些是胆怯。
反而觉得,那就是蠢货该有的模样。
于是他做了件让人恶心又难以理解的事。
鬼头竟然抠下那坨黄绿,丢进嘴里,鼓缩着两腮,嘬嘬嘬。
确定是化了的糖果,这才放下戒备。
“柠檬味和薄荷味,嗯,小孩子才过洒红节。”
之后嫌恶的把校服抛回给会期,并用铁链和大锁,在门把手外再补了一道物理防线。
“年轻人做事情要专注,不应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分了心,外头就是天塌下来都跟你没关系。”
“哦……知道,谢谢老师提醒,我会注意的。”
会期依然被顶在前头,拐过弯却怔住了。
鬼头早有心理准备提前减了速,这才没追尾。
映入眼帘的是以往码放整齐,不容一丝瑕疵的资料架,全都被抽了出来,胡乱堆砌在角落。
那些因为被知识附魔,才变得意义不凡的纸张如同枯枝败叶般积成一堆。
内容、页数、序列……全乱套了!
在以往,会期只是磕一下摆放它们的桌,都会被鬼头恶狠狠的瞪上半天,并附带最市井的全家问候。
现在,它们却在偌大的办公司内,变成一团团火焰。
灭火装置已经被胶带死死缠绕!
好像天花板上筑满了蜂巢。
灰烬在风循环系统作用下,紧贴着地板打旋儿。
焚烧很有可能持续了一整晚。
放眼望去,要烧的还很多!
空气中除了纸张灰烬,还有美拉德反应带来的焦香。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
“四风学院是人人平等可以畅所欲言的高端学府,但学生发言之前要举手!”
会期举手。
“我不能制止你发言,但我可以制止你举手,一个学年没让举手,你就一整个学年闭嘴!”
会期悻悻的放下手,真是自讨没趣。
“别写什么扑街小说了!今天的任务是,把能烧的纸全烧掉!”鬼头细致的吩咐“一摞一摞的烧不尽,要像给死人烧冥钱那样先折叠,再一张张的丢进去,明白吗?明白点头!”
见会期点头,鬼头给他递了条撩火棍,转身去另一堆。
“哼,让我买尼泊尔票?像我这样有伟大贡献的人去哪儿不是保送?随便一张纸都价值好几百万!呸!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留给他们!”
会期接撩火棍的手,有点抖。
别人或许认不出,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根烧焦了的骨科固定钢板!
传说早年鬼头教授最得意的门生失踪了,翻遍整个四风学院都没找到。
家属要搜查十八楼,鬼头以机密为由拒绝,最后是审尸会出面,作为权威公证代为搜查。
十几年前失踪的学生就做过胫骨手术。
看来审尸会拉了偏架,他们不仅作伪证,甚至帮助鬼头把尸体藏匿在十八楼的某处。
被这古怪景象吓一激灵。
会期破碎梦境更加清晰了。
既视感勾起他忽略未记的小事情。
在昨晚,只以为那是乱糟糟的梦,附带的可有可无的旁白。
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除了教唆偷盗生命公式之外,其实黑影还说了:触摸死亡,将获得神秘奖励。
会吗?
可能吗?
梦境怎么可能干扰到现实?
会期嘲笑自己的愚昧,把手插入上衣口袋。
至少偷盗公式的工具是他亲手放进去的。
承受住糖果黏腻的不适感后,继续下探。
口袋的底部,他摸到了自己私藏的圆珠笔芯。
而更旁边,真的摸出了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会期对这东西感到陌生。
它的块头和火柴盒一样。
构造却并不简单,能摸出实体扳机和摁键。
用指甲抠抠,还能感受到塑料质感的壳子,难怪躲得过金属探测仪。
趁鬼头教授忙别的事,会期迅速抽手扫了一眼:那是手拨式的胶片相机!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咬一口,通过味觉进一步确认。
既然奖励坐实了!
是不是可以反推系统真实存在呢!
不用为抄写数学那些鬼画符而烦恼。
接下来只要找到鬼头最想,又最不舍得毁掉的东西,它所对应的就一定是生命公式!
鬼头刻意用后背遮挡,他不断翻弄着火焰,并一点儿一点儿的敲碎焦炭。
敲不碎,弹开的,会捡回来,继续烧,继续敲。
虽然相隔挺远,却依然一副贼样,时不时回头瞄:“你不认真做自己的事情,老偷看我做什么!”
会期只好乖乖把伸长的脖子缩了回去。
低下头认认真真拨动微型相机的扳机,咔咔偷拍。
二人各怀鬼胎,又刚好在临界点上保持平衡,互不影响。
其实十八楼的办公室内不止二人。
鬼头对会期防之又防的时候,苟浊五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这儿是他能想到的,能拿到钥匙的最安全的途径。
因为鬼头教授不仅是阉头项目的设计参与者,偶尔遇到数据卡顿也会拿到这儿寻求他的帮助。
所以这儿不仅有空的铁箱子,也有多余的钥匙。
往大了说鬼头也不过是个程序员。
若是暴露,杀掉即可。
远比潜回审尸会,过五关斩六将简单得多。
暗杀掉一两个队长级别的人不难,可一旦他们进入戒备状态,苟浊五也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苟浊五绝对不会背叛神种直辖的审尸会,忠诚,虽然不存在,但总是能拿来显摆的东西。
苟浊五搬了张凳子,就坐在鬼头好徒弟的面前。
看会期鬼鬼祟祟,一张一张的偷拍。
那种天知地知我知,便什么都可以做的卑鄙,跃然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读书人了。
又绕过去看会期的好师傅,一棍一棍敲碎前徒弟的骨头。
苟浊五一脸嫌弃:(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顺利结束?)
(你们俩搞快些,弄完了开个门,好让无关紧要的自己早点回去。)
会期故意留了几张空白胶卷。
系统和任务,让他坚信自己是伟大进程的亲历者。
而伟大进程必将伴随轰轰烈烈的仪式感!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了让鬼头教授内心波澜起伏的时刻。
伴随滑动黑板的降下,挤满一整个鬼头式豁然出现在面前。
分支,分支的分支,备注,备注的备注,变型,变型的变型……或,与非,或与非……就算拥有天才记忆力想靠死记硬背来盗取,也绝无可能办到。
会期没有辜负时机,一口气把剩余的胶卷全交出去了!
鬼头教授的肩膀微微颤抖。
“居然连我都不能免票,一亿美元……难道我不值吗?”
他捡起黑板擦,歇斯底里的涂擦着。
感觉不够解恨,又换上长柄的扫把,继续挥舞。
“一亿美元!我不值吗?”
“我不值吗!”
“才区区一亿美元!”
鬼头的骄傲和自负受践踏,他的行为已经失去理智,腔调透出一股癫狂。
这让苟浊五的内心忽然泛起一丝不安,据他所知,鬼头并没有被排除在保送名单之外,这份被抛弃的愤怒从何而来呢?
显然是有人诓骗了鬼头,让他背叛审尸会。
会期是个小偷吗?显然也不是,苟浊五不止一次来这儿偷东西,他见过会期,虽然这小透明处处受人刁难,可他拿起笔的时候,眉心是有神的。
又是谁给这个单纯的苦逼关门弟子,塞了作案工具呢?
苟浊五不过是来偷根钥匙,却莫名其妙的牵涉到了鬼头叛变这件事上。
须知道,在火里烧着的,可是神种的重要财产!
这是重罪,后果可以非常严重。
这个时候要是站出来制止,对苟浊五来说,有大麻烦,他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此。
不站出来制止,麻烦也不会小,甚至还可能衍生出别的麻烦……
这感觉……好熟悉……就像……自己正在被动的经历审尸会玩弄苍生那套把戏!
每一步,他都能预知到,却无法选择退出或停止,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我这样做出过伟大贡献的人都不能大摇大摆的走进‘斋浦尔’,那谁配进去?呸!一群垃圾!”
其实鬼头教授这两晚也被备受怪梦折磨。
在梦里,有个黑影居高临下的告诉他:审尸会舍不得为你掏一个亿,他们决定不带你玩了,不过他们并不打算放弃一个这么好用的工具,他们更乐意把你的头阉下来,好似金丝雀一样养在铁箱子里,需要的时候插上电,用不上的时候拔掉插头垫在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