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在黑暗与痛苦的深渊之中。
心中只有茫然与无助。
殷不悔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只能感到一股可怕的撕扯力在撕扯着他的身体，亦如黑血滴落的瞬间般。
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耳畔总萦绕着低低耳语。
可说的什么，却又完全无法听清。
忽然又有声音传来。
这一次殷不悔听清楚了，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声音时远时近，带着一股难掩的焦躁。
长妤…
不对…怎么感觉又像是缨羽的声音…
不过不等他分辨出声音来自哪里，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伴随着一道耀眼的强光突然射来。
他便觉得自己像是被吸入了一方‘逼仄’的空间之中。
再然后痛感席卷全身。
哪里都痛。
“咳咳咳！”
剧烈地咳出填充鼻腔与口腔的砂石。
殷不悔豁然睁眼。
看到了天上的银月，看到了两张熟悉的俏脸。
“殷不悔！”
“我这是…”
强忍着周身的痛楚，从一个简易的担架上翻坐起来。
殷不悔看着眸中含泪，想要扑前，但却明显又在克制着的二女，挠了挠头。
扭头四看间，不仅看到了同样泪水四溢的赤羽卫众人，还看到了一群不认识的兵士。
以及稍远处一脸欣喜的人群。
“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见殷不悔目光望来。
人们纷纷跪倒在地，言辞恳切。
“还请恩公告知姓名，我日后一定要给恩公立个长生碑！”
“是啊！恳请恩公赐下姓名！我等回去一定日日焚香叩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来越是激动。
见状殷不悔想要起身，奈何身体的酸痛根本让他站不起来，只能转头看向一旁的公主殿下。
“你过来。”
深深地看了一眼担架上的俊逸身影，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后。
长妤冲着一旁将军模样的男人招了招手。
此时此刻她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端庄，高贵，不可侵犯。
“但凭殿下吩咐！”
“你…”
瞥了眼单膝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长妤淡淡出声：
“你将他们好生安顿在城外，这两日我会命人来和你交接的。”
“末将领命！”
恭敬一拜，男人起身去安排相应的事宜。
而随着人群逐渐散去，殷不悔收回目光间，看到了长妤血淋淋的双手。
“殿下你这！”一把攥住长妤的手掌，殷不悔眼中闪过疼惜之色。
随着神思逐渐清明，他已经完全记起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明白长妤断裂的指甲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
抿嘴一笑，长妤下意识的就要抽手。
可看到一旁皱起眉头，满脸不悦的美军娘，就任由殷不悔拉着自己：“你还好吗…”
“我也没什么大碍，缓缓也就无事了。”
尽管浑身疼的厉害，可为了不使面前之人担心。殷不悔随意地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始终锁定在那双染血的双手之上。
“殿下…”
安排手下兵士带着众人离开之后，男人折返而回。
看着拉着公主小手左瞧右看的青年，喉头用力地滚动了一下。
“殿下一切都安排妥了…”
“嗯…”
俏脸浮上一抹微不可查的红晕，长妤轻轻将手抽了出来，冲着男人点了点头。
见状男人微微犹豫，而后突然单膝跪在了殷不悔的面前：
“还望这位大人勿怪，在下也只是觉得有人突然使用‘出城谕令’实在古怪。为了恪尽职守，这才出城追缉，若有得罪之处，万请大人多多担待！”
能一路爬到四门都尉这样的重职之上，男人的双商自然是在线的。
心知自己先前得罪了公主，为保狗头说什么也得想办法找补一二。
因而殷不悔自然就成了他攻克的目标。
毕竟公主对此人表现出的关切，是个人都瞧在了眼中。
再加上两人拉手的这一幕，更加说明两人间关系亲密。
如此只要殷不悔能揭过此事，那他便算是狗命得保。
“呃…”
被男人突然的举动弄的懵了一瞬。
殷不悔瞄了眼一旁的公主殿下。
见其脸上略有阴晦，再结合男人所说，很快也就大概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着他，想笑。
你都把自己标榜成这样了，我还能说你啥？
“这位将军言重了，将军也是恪尽职守嘛。”
笑了笑，殷不悔表示无碍。
这让男人瞬间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站起身来退到一边。
不过不等男人完全卸下心中大石，伴随着身旁一名士卒的小声提醒，男人一颗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赵校尉，赵启明那面…”
“卧槽！”
“怎么了？”
瞧着瞬间脸色大变的男人，长妤挑了挑眉。
而见公主询问，男人哪里敢有任何隐瞒，冷汗流下的同时支支吾吾道：
“那，那个末将还命人在城中搜捕贼，贼人家眷…”
“快回去！”
听到男人所说，殷不悔一张脸登时冷了下来。
闻言长妤脸色也是一沉，看着挣扎起身的殷不悔，向着一旁的两名士卒低喝出声：
“你俩抬着他立刻回城！路上注意点！”
“是！”
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两名士卒哪敢废话任何。
小心翼翼地抬起担架，就朝京都方向快步而去。
将军模样的男人恨不能可以插上翅膀，立刻冲回去收拾残局。
可公主未动，他哪里敢擅自行动，只得站在那里一脸苦涩的暗暗祈祷，青年的家人一定要安然无恙。
“你们归营吧，墨羽留下，随我去城中一趟。”
瞧着先行一步的殷不悔，卫缨羽对着赤羽卫众人吩咐了一句，而后转身看向长妤：“走吧。”
对于今日发生之事，她有太多问题要询问面前的好闺蜜。
加之殷不悔这样的状态，她也实在放不下心来，所以这趟城是必须要入的。
“嗯。”
看着望向自己的美军娘，长妤点了点头，而后伸出手：“扶我一把…”
“受伤了？”
瞧着身形有些摇晃的好闺蜜，卫缨羽皱皱眉：“要不我背你走吧。”
“也行，先前是殷不悔一直背着我。”
“自己走！”
“呵！”
瞧着刚刚弯下腰身，忽然又是直起身来，一甩俏马尾大步而去的好闺蜜。
长妤顿时抿起了嘴来。
此时此刻她已经想象到了某人咬牙切齿的模样。
而看着瞬间呛起火来的两人，墨羽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低头那叫一个难心。
跟的太前了不是…
跟的太后了也不行…
……
南门，瓮城。
赵启明坐在宽大的座椅上，看向吊挂在对面墙壁上的三人，眼中满是自得。
今日抄家一共起获三百余两白银。
就算孝敬掉两百两，他和众同僚每人还能分的十几两，这可足足是他好几个月的俸禄，如何能不让他欣喜万分。
最关键的是，吊在墙上的那小小人儿，实在是长到他的心尖上了。
而一旦确定了那个胆敢偷取‘出城谕令’之人的罪名，那贼人的家眷势必是会被连坐的。
男的流放，女的则是充入教坊司。
如此占得先机的他，便可第一时间享受一手资源。
光是想想，就让人血脉喷张。
“还不肯认罪吗？！”
抓起一旁的茶壶，直接怼着壶嘴吸溜了一口，赵启明拿起搁置在桌上的皮鞭缓缓踱至殷如月身前。
“呸！没罪我认什么罪！等我四哥回来定叫你好看！”
直接啐出一口，殷如月满脸怒色。
到底还只是刚过及笄之年的小小少女，论心性，自是没有殷长宁沉稳。
“小娘皮还挺泼辣啊！”
抹了抹面颊，赵启明一伸手，皮鞭顺着殷如月胸前滑下，直接划开了女孩衣衫前襟。
“啊！”
“你敢！”
听着殷如月的尖叫之声，殷长宁脸色一变，眸中寒光闪烁。
“有什么不敢！”
手腕一抖，折起的皮鞭顿时舒展而开，赵启明胳膊抡起，一鞭子直接抽在了殷长宁的身体之上。
“你四哥？”
一鞭子抽出，赵启明狞笑着伸出手掌，‘呲啦’一声便是扯下了殷如月的半扇衣衫。
“我倒要看看，你四哥是能吃了我，还是能嚼了我！”
“混蛋，混蛋！”
白嫩如藕般的胳臂暴露空气之中，殷如月一声尖叫，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见状赵启明脸上狞笑变得更加疯狂，又要伸手，一股大力突然落在肩头，身体不受控制的旋转间，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我能杀了你。”
砰！
还未看清说话之人，一只拳头便已是重重地落在了面门之上。
赵启明眼前一黑，鼻血狂喷而出。
好片刻回过神来，看向为女孩披着衣物的那道身影，疯了般的大喊出声：
“是你！是你这个贼人！你，你好大的胆！”
“叫唤你妈！”
翻手一记巴掌挥出，打的赵启明直接横飞了出去，殷不悔眸光冷的吓人。
若不是急着给殷如月披上衣衫，他怎么可能只是一拳了事。
如今还敢在这犬吠，当真是让殷不悔动了杀心。
要不是他体魄足够强悍，恢复的较快，能支持他跳下担架及时赶来。
指不定自己的妹妹还要遭受怎样的凌辱。
这一刻，伴随着殷不悔心中杀意的翻腾，长妤几人也是尾随而来。
瞧着眼前的这一幕，将军模样的男人脚下一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
而不知是被一巴掌打傻了还是怎的。
满嘴是血的赵启明在见到男人之后，当即疯了般的冲到近前，抱着男人的裤脚声泪俱下：
“大，大人！这贼人实在大胆，当着您的面都敢行凶！必须严惩！必须严惩啊大人！”
“还有！属下从这贼人家中搜出脏银共计二百两整，已经全部呈于大人台前，恳请大人为属下做主啊！！”
“严惩你妈！”
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恍惚了一瞬。
男人还没回过神来，一心想着要孝敬他的‘好下属’一顿叭叭，直接将男人吓的亡魂皆冒。
一巴掌用力扇出，扇的赵启明又如滚地葫芦般滚了出去，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对向长妤，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哼，还真是恪尽职守啊。”
冷哼一声，长妤扫视场中一圈一抖衣袖：“明日自己去执金吾交代罪行。”
“是…”
一脑袋重重地撞在地上，男人面如死灰。
本想着自己算是逃过了一劫，没想到‘好下属’给他整了个大的。
让公主当面撞见滥用职权，贪污受贿，这可不是一句恪尽职守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手下兵士都敢如此，那他这个四门都尉又能好到哪去？
此时此刻，男人是真的想一把掐死身后那个不开眼的家伙。
“今日参与抄家的，一律领杖三十。至于你…”
雷霆之怒未减，长妤冷漠的扫视场中一圈，目光落在那终于像是明白了什么，整个身体已经抖成筛子的赵启明身上，眼中杀意涌动：
“这等恶徒，平日里不知仗着手中权势欺压了多少百姓。杖五十，鞭三十，然后流放西江，永世不得回京！”
说罢，长妤走向已经被卫缨羽和墨羽救下的殷家三人之前，微微地欠了欠身：
“让你们受苦了…我一定会禀明父皇，好生补偿大家的…”
话落，瞧着将头偏到一侧的殷长宁。
长妤抿了抿嘴，以为这殷家长姐是在生朝廷的气，叹了一声转身来到殷不悔近前，满眼都是愧色：
“那个…抱歉啊…让你受伤不说，还累的你家…”
“和你无关。”
摆了摆手，殷不悔看了眼依旧泪眼婆娑的妹妹。
抬脚来到赵启明近前，直接左右开弓，直到打到面前之人污秽之物流了一裤裆，昏死了过去，这才停下手来。
转身抱起瑟瑟发抖的妹妹，在墨羽陪同下下了瓮城，向家而去。
“他好像很生气…”
看着一双眼睛一直锁定在殷不悔背影上的好闺蜜，卫缨羽来到近前叹了一声。
“全家老幼都被欺辱了个遍，能不生气？”
随着殷不悔背影的消失，长妤脸色瞬间一暗。
刚刚通过殷家那位少年，众人已经得知，殷家上下居然被欺辱了个遍。
而一想到殷不悔拼死来救自己的同时，他的家人却在受人凌辱，长妤杀人的心都有了。
见状卫缨羽又是叹了一声，虽然也很气愤殷不悔家人被人欺辱，但不知全部经过的她，此刻并不能完全与闺蜜共情。
轻轻拍了拍长妤的肩头，以示安慰的同时，小声说道：
“行了，我了解他，不会迁怒于你的。至于其他，你是不是该于我说一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