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扶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
这番话似乎有些超出他这个年纪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默不作声,细细揣摩。
那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呢?。
若是不给,那些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真的起兵造反。
更严重的是,这次给了他们,那别人也这么效仿怎么办?
自己还要给?
给到最后,那岂不是白白把父皇和先辈们打下的全都江山拱手送人了?
他在年幼之时便接受儒家仁义的想法。
耳熟目染之下,早已熏陶入骨,想要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改变思想自然不可能。
“大公子不如陪本座一同在城中走走?边走边想便是。”
范季倒也并不着急,毕竟他现在也不赶时间。
公子扶苏也没什么事情。
况且他与国师谈话,就是天大的事也没人敢上来打扰。
公子扶苏虽然不明白范季适合用意,但也并没有推迟,随范季一同来到街上。
咸阳城内一派繁华之景。
无战事发生,大秦百姓的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若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倒也是一件好事。
两人一直走到一处阁楼,早有宫中侍卫提前清散了人群。
站在楼阁的高台之上,二人将底下的情况尽收眼底,看得更加清楚。
“大公子对城中眼下的状况作何感想?”
范季转头,看向公子扶苏,询问,“城中百姓的日子过得很安稳,是否如公子心中所想一般?”
公子扶苏点头称是。
若大秦的安稳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保持下去,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便唾手可得。
“大公子可知,安稳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在做支撑?难道,真的以为平白无故的,百姓的日子就能像现在这样风生水起?”
面对范季询问,公子扶苏眉头紧促,。
仔细思索片刻,说道:“天下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若想一切井然有序,遵守律法,重中之重。”
范季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公子扶苏的心里是什么都知道的。
这是无法抛弃从小到大接受的思想观念。
“不错,律法使得大秦安定,可这些都是限制人的条条框框,若非顺从,又怎会遵守,若不遵从,律法何用?”
言外之意,律法只是用文字堆积起来的规定。
不是约定成俗,不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习惯。
更不是靠每个人的自觉。
是条款!
是限制!
需要人牢记于心,并心生敬畏,发自内心的尊崇。
不然,这就是一堆没有任何作用的文字。
范季缓缓教导道:“百姓会遵守律法,是因为大秦足够强大。”
“大秦的强大绝不是嘴皮子上的几句仁义道德。”
“是奔驰于草原的战马,是青铜铁剂制成的刀枪棍戟,是强大的兵力,是源源不断的治国人才。”
“大公子的以理服人固然没错,但这终究是建立在已经强大了的基础之上。”
“如若不然,所谓仁义理智这是一堆没有用的空谈,不值一提。”
范季的话清浅,通俗,但却让公子扶苏陷入一阵沉思。
良久之后,他猛然惊觉。
是的!
他承认,所有的一切仁义之举之所以会被人大家歌颂,是因为严苛的律法会让他们感到畏惧。
甚至,就连他让世人尊重的身份,都是因为秦国的强大。
而这强大的根源便是杀戮。
是他一直以来都难以理解的残暴不仁换来的。
范季并未多言。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扶苏年纪虽小,但却聪慧,稍加琢磨就能明白。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都缄默不语,保持沉默。
突然,扶苏看见路边上有个读书人与路边的小摊贩产生争执。
读书人死命相劝解释,对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两人产生争执,不相上下,谁都不愿服谁。
范季也停下脚步看戏,同时笑道:“儒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就在这时。
那个柔弱的读书人身后出现一个手持长刀之人,浑身杀气的肉贩。
手提大刀冲那摊贩怒道:“你再欺负他,我剁了你。”
原本小摊贩气势凛然。
可一看到那人出现,说话的声音瞬间软了不少。
甚至就连眼神中都带着几分恐惧和害怕。
他知道自己敌不过,只好像那儒生赔礼道歉,化干戈为玉帛,好言好语。
公子扶苏心神巨震!
犹如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
所谓好言相劝还有那些仁义礼智,只有在绝对力量相助之下才能让人冷静下来,听进去。
就像当年孔圣拎着剑,带着三千弟子在各国传教时一样。
不先让人惧你,又如何让人敬你?
“扶苏谢国师教导之恩。”
扶苏无比庄重,有模有样地朝范季抬手行礼。
现在他想明白了。
范季看着他小小的身姿,问道:“那公子可否告诉本座,给还是不给?”
扶苏直起身子,满脸严肃地回答了这个一直没有给出答案的问题。
“扶苏觉得,应当先礼后兵。”
范季嘴角缓缓扬起,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摸了摸扶苏脑袋夸赞道:“好,好,孺子可教也。”
这个答案,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好。
扶苏脸蛋微微一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挠了挠头,谦虚道:“都是先生教导的好,扶苏愚钝,到现在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