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无灾的时候，很容易相信岁月静好，看到晴天的日出，看到海边的落日，就会以为，全世界都长着善良的脸。
但困在现实的逆境中，全世界的色调都会随之灰暗。
只有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才配说岁月静好吗？
那些在底层挣扎，谨小慎微的人，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张晓冉努力求学，在沈曼的帮助下，也算改变了命运，但只要牵扯到家庭，回到自己生活的环境中，那些都市高级写字台里的辉煌和迷幻，就会被打回原形。
周遭一切，都会不断提醒自己：我来自最平凡的家庭，不属于那个圈层。
张晓冉现在收入不低，千八万没有，几百万还拿得出来，“钱我暂时够用的，你帮我的够多了，我哪儿能都靠着你？就是……我没遇到过这种事，一下子就心慌了，我真的……从小就怕警车，看到穿制服的人，我就胆寒。”
她不想在钱上再占便宜，不然自尊心更过不去。
可是骨子里对权贵的畏惧，她不得不从沈曼这里获得力量支撑。
紧紧握着她的手，想要暖热她的掌心，“咱们不亏理，没做亏心事，你爸妈也好，弟弟也好，只要站在理字上，就有办法证明他们的清白。那些生病住院的，还有吃出东西的，咱们逐个找到，该赔偿的赔偿，该调查的调查，首先你要在心理上不畏惧，不胆怯。”
张晓冉咬着唇，嘴角发白。
“再大的权力，也是个人，两个手，一个脑袋，有啥好怕的？你可别忘了，打架方面，我沈曼也没怕过谁，要真闹到法庭，咱们有的是顶尖律师。”
“以前你怕这个怕那个，是因为你没资源，现在能一样吗？你有男人，你也有权力，有人脉，我不就是你的人脉吗？寒城不是吗？老魏也是啊！你不是当初那个晓冉了，知道吗傻丫头？你是上市公司的总经理，你还是咱们公司的法人。”
沈曼本想把另外一个消息晚点告知她，现在看来，可以说了。
“还有，晓冉你仔细听着，我要跟你说个事儿。”
张晓冉呼吸的很轻，她在回味沈曼说的话。
她也有人脉，资源，权力。
她现在是个成功的商人，她不是那个捉襟见肘的贫民窟小女孩，她也不是那个在酒店当服务生，卑躬屈膝的小角色，她需要尽快改变心态！
不怕，不怯弱！不后退！张晓冉，你要打起精神！
“你说。”
沈曼正色，“行风的法人是你，你说董事长，还记得吗？”
张晓冉木讷，“怎么说这个？我是法人，但启动资金是你借来的，所有重大决策也是做得，你才是主心骨。”
“不。我丢下你和公司，给你个烂摊子，一声不吭去了西班牙，人家坑爹，我是坑闺蜜！要不是你苦苦支撑，行风早就破产了，所以，你才是当之无愧的大老板，这事儿你别跟我客气，我已经决定了，你继续做行风的董事长，你是最大的股东。”
震惊，哑然！
张晓冉呆坐在椅子上，嘴巴一点点张开，她根本就发不出声音，脑子里回荡着沈曼的话。
最大的股东！
董事长？
行风现在上市了，财务收入将呈几何倍数增长。
她……怎么能要！
沈曼接着说下去，“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我手里有顾氏集团的股份，现在顾汉秋已经盯上我了，想捍卫我外公在顾氏集团的利益，我必须杀出重围，我不能把顾氏交给顾汉秋和他两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张晓冉对顾氏集团那种超级大企业，不敢妄言。
和四季集团一样，顾氏也是综合实力排在最前面的企业，那不是行风能比的。
沈曼看她还在目瞪口呆，轻笑道，“这是我的私心，我没那么多精力管理两个企业，行风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后续，我可能没时间参与高层会议，很多决策需要你排版定论。”
张晓冉吞咽口水，嗓子有点干涩，“我……”
“别跟我说不行，你必须行！好了，这事儿回头咱们再聊，现在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行风的董事长，大老板，跟区区一个小县城的警|察打交道，怕什么！腰杆子挺直一点，不管是钱还是人，咱们都是这个！”
沈曼竖起大拇指。
是的，别说小县城，放在江都，一个四季，一个顾氏集团，一个沈家财团，这样的王牌组合，谁敢僭越？
张晓冉眼里还包着泪，嗤地一笑，“曼曼，你真会哄我，又坏又飒！”
沈曼弯着眼睛，“舒心了吧？吃点东西，一会儿我找个司机送你回家，开阿荣送你的辉腾。”
张晓冉闷闷的嗯了声，夹起包子往嘴巴里塞，“好！我听你的！”
既然要借此考验沈伯荣的真心和办事能力，沈曼就没告诉季寒城。
以沈伯荣的人脉资源，搞定这些，大概不难。
他们将来是夫妻，一家人，很多问题，是要两人一起面对的。
——
下午，张晓冉在公司群里发通知，她有事请假几天。
刘冰雪回：【张总不跟我一起庆祝了啊？】
张晓冉没回复。
沈曼打圆场：【你们要是不好意思，可以等张总回来再庆祝。】
张晓冉在上市过程中劳心劳力，沈曼其实不想让她缺席。
市场部几个最会来事儿的，很有眼力见，当即表示，一家人要齐齐整整的，他们等张总会来。
沈曼：【那我也可以跟你们保证，当天，你们要的季先生，也会到场。】
群里的气氛一下沸腾了，大家大着胆子，各种八卦。
不过，沈曼没理下茬。
接着，沈曼给季寒城发了个微信。
收到消息的时候，季寒城还在开会。
这次会议，主要讨论季南天做的两个项目。
继上次他搞砸跟周佑霆的竞争，董事会颇有微词，更有甚者，在背地里议论他无德无才，是季家的废物。
可一转眼，他拿出的成绩单，简直疯狂打脸。
一时间，会议室的气氛相当微妙。
作为一直力挺儿子的季朗坤，此时颇有与有荣焉的气场，“诸位董事，还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往季寒城那边看。
这位是他们默认的继承人，将来可是自己的直系大领导，他的脸色，不得不看。
季寒城面色如常，不辨喜怒，“副总裁此番打败了天逸和昌乐，拿到了地皮，而且单价比咱们预期的低接近一千，总价上节约上亿，诸位就没什么想说的？”
董事们听傻了。
什么情况这是？
向来在董事会上神仙打架不怕殃及池鱼的季寒城，今天竟然替大哥说话？
他说的真诚坦然，没有嘲讽的意味，眼神里的淡淡笑容，堪称欣赏。
兄弟俩不会是和好如初了吧？
这……让他们怎么取舍？帮着季寒城恭维季南天？还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董事们表示，他们很难做人啊。
短暂的安静，空气有些稀薄。
季南天及时开口，打破了不合时宜的平静，“这个项目，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对方的确提出过不少过分要求，包括昌乐，甚至放出狠话，但我通过总裁了解到他们的软肋，才得以逐个击破。”
啊？
互吹？
都说的这么明显了，要是再看不懂，他们这些董事们，就别当了。
“是啊！总裁和副总通力合作，真是打虎亲兄弟啊！”
“副总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地皮，还从老虎嘴边拔了几根毛，实在令我们刮目相看，十分感佩啊！”
“总裁的决定好，副总在执行中灵活多变，有二位通力合作，四季必然一往无前！”
恭维声不断，画风一度十分和谐。
此时，季寒城手机震动。
老婆：【你在干什么呢？】
季寒城面上笑容一闪。
他没打字，而是按着语音条，将众人的恭维录入，录了整整一分钟。
这边，沈曼等了一会儿，没接到消息。
她翻开文件，一页没看完，手机震动。
嗯？
季寒城给她发语音消息，还从没超过三十秒过。
办公室没人，沈曼点开，用外放音。
“总裁明智啊！知人善任，有总裁在……”
“此次总裁在纽约，据说还找到了海外的合作方，总裁一出手，再难啃的骨头也成白面馒头……”
沈曼眨眨眼。
这家伙，在开会？
竟然给她听彩虹屁？
行，挺厉害啊，一点也不谦虚。
沈曼发了个彩虹屁的动图，内涵季寒城。
季寒城秒回，也是个动图，一个戴着墨镜，捏着雪茄的小孩子，活脱脱就是大哥大。
沈曼噗嗤笑。
幼稚！
两人你来我往斗图几分钟，沈曼代入正题。
“我跟晓冉说了，最大股东的事。”
这次季寒城没回。
沈曼估摸着，他在发言。
诶？也不知道季寒城在四季集团的董事会上发言，是什么样子。
应该很有威慑力吧？
接下来沈曼去开会，没再看手机。
等她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就划开手机。
微信消息有好几条。
最上面是何文陌发来的：【这几天在云南出差，给你带点特产，这是当地的玉，你喜欢哪个款式？】
云南那边盛产玉石，跟缅甸一些矿山也有合作，成色好，雕工也精致。
沈曼对玉器不甚了解，什么老坑玻璃种，她也不懂，唯一的审美标准就是外观。
【就左边的小葫芦吧，挺可爱的。】
可以给女儿戴。
葫芦，福禄，图个吉利。
何文陌：【好。】
对话到这里结束。
沈曼舒一口气，何文陌是彻底看开放下了吗？
晓冉：【我快到了，先跟你说一声，一会儿去见我爸还有我弟，情况明确以后给你打电话，别担心，我没再哭，叫我坚强的孩子！】
晓冉：【我跟阿荣说了，他今天去上海参加电影节开幕式，从那边过来。也许真是我想多了吧，他一点也没介意。】
回复完张晓冉的消息，下面是曲焕发来的。
【曼姐，我安顿好了，这是我租的房子，一室一厅，很漂亮吧？等我再收拾收拾，就邀请你来做客！明天我去上海一趟，那边有个画展，我去看看。】
沈曼一回来就忙，没关心曲焕，挺过意不去的。
“房子先住着，看舒不舒服。但是你东西那么多，还要画画，这地方恐怕不够，回头我给你推荐个小区。”
在后面，是季寒城的。
老公：【刚散会。沈总还记得一周一次来四季汇报工作吗？】
话题跳的够远。
沈曼回他：【啊？还有这事儿，宝宝不记得了呢。】
老公：【不记得好办，我有合同。】
切！拿合同堵她的嘴。
沈曼回他一个微笑的小黄脸，就没再搭理。
一个电话，毫无征兆跳进来。
沈曼沉思了几秒钟，才接，“喂？”
电话是顾汉阳打来的，他号码还是那个，沈曼没存，但她一眼就认得那组数字。
“曼曼，听他们说，你回来了。”
他状态比以前好许多，病情稳定，郎岩的治疗方案起了奇效，只是老人家身体虚弱，声音显得苍老。
沈曼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对他恶语相向，“嗯，回来了。”
顾汉阳温声笑道，“行风上市的消息，我在新闻上看到了，真不错，一个女孩子，带一个团队从零开始，发展到上市，说明你就是这块料。”
被他肯定，沈曼心里，有一段暖流流着。
“谢谢，我还得努力。”
顾汉阳道：“工作忙吗？忙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因为创业时期就消耗自己的身体，得在饭点吃饭，注意休息，这是攻坚战，马拉松，可不是百米冲刺。”
他的语气，是一个过来人的语重心长，更是长辈的惴惴关怀。
沈曼看向窗外，日影西斜，金色的余晖照耀对面大楼，反光玻璃透亮。
“好，我知道，我会注意。”
顾汉阳迟疑一下，“你上次去顾氏，表现的很出人意料，你是个有谋略有胆识的丫头，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不要畏惧权威，那些老狐狸，说白了就是倚老卖老。”
沈曼道，“顾氏是你的，我只是露个面。”
“顾氏也是你的。”
沈曼沉默。
顾汉阳道，“今天有空吗？方不方便来医院一趟？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半个小时？十分钟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