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想，也许是自己太单纯太一厢情愿，以为今天的和谐顺利暗示着季家和闻家的缓和，季朗坤看到闻子萱的温柔识大体，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放下各种成见，成全儿子的幸福。
没想到，季朗坤只是在人前表现的慈眉善目，私底下还是个唯利是图又专横的老头子。
沈曼心疼闻子萱，孩子都快出生了，竟然还没得到夫家的首肯……她今天不管不顾的来，媒体们早就眼尖的盯上了，等林岚的葬礼热度下去，下一步就要各种编造她的爱情故事吧？
“想什么呢？”
沈曼回神，身后是一身黑衣的季寒城。
他从会客室出来，身上沾染了不同的烟草味道，但口齿是清冽的，有淡淡的龙井茶清香。
看到季寒城，沈曼提着的那股劲儿松了不少，“你怎么出来了啊？”
“爸和大哥都在，用不着我。”
不是用不着，是他有胆子有实力不给那些人面子，无非就是不走心的场面话，他不爱说就不说，完全看心情。
沈曼挽着他的手臂，借力靠在他身上，让在高跟鞋里憋屈了大半天的脚放松，“你爸是不是给萱姐脸色看了？萱姐一句都没说，是飞宇气不过吐槽了两句。”
季寒城道，“爸也没占到便宜，他当着大哥的面给蚊子难看，大哥当场顶回去，我还没见大哥跟爸吵过架，呵呵，大哥发起火比我还厉害，要不是我拦住，他今天非跟爸打起来。”
沈曼眨眼，“你怎么还幸灾乐祸？那可是你亲爸亲哥，你希望他们打架？”
“打是打不起来，但是经过这件事，爸应该更明白，他年纪大了，我和大哥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听话，他捆不住我们。”
沈曼腹诽，什么爹啊这是！非得搞的父子反目，就不能低头一次让儿子获得幸福吗？儿子不幸福对有有什么好处？天天搞的饭都吃不开心，就算富有四海也没意思。
“你认识得道高僧吗？要不请人给你爸点化一下？说不定就顿悟了呢！”
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季朗坤开窍。
季寒城笑道，“好主意，我让人留意。”
沈曼看看他，笑出声，“切。”
季寒城抓着她的手，揉着，“万家那两位呢？”
吃饭时不见他们的踪影，季寒城猜到是沈曼的功劳。
沈曼狡黠的弯着眼睛，“你还有事没？”
季寒城怀疑自己审美扭曲，为什么他对沈曼使坏的模样格外钟情？
“什么事也没有看热闹重要，既然你棋局都摆好了，不带我观摩观摩？”
沈曼牵着季寒城的手就走，心态一下回到少女时代，“来来来。”
周佑霆和几个熟人在会客厅聊天，结束话题后准备离开。
出了拱门，不远处是玻璃花房，里面不分四季盛开着鲜花，恒温恒湿的良好环境，就算不走近似乎也能闻到花香。
翠绿的花草枝繁叶茂，最抢眼的是一圈红玫瑰，嫣红花朵团簇。
林岚最喜欢红玫瑰，她应该经常坐在花房喝茶晒太阳，那些花有多少是她亲手打理的？
她最喜欢哪一朵？
他一个人坐在里面发呆的时候，会想什么？
被目光驱使，周佑霆的脚步已经走到了花房外面，一扇玻璃门隔着，金属手柄精致漂亮，只是长时间被摩挲，金色的涂层磨掉一层，更锃亮。
他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又被烫了似的放下。
“这是我妈最喜欢的地方，她差不多每天都在里面坐一会儿。”
故作成熟的少年口音，来自季凌辰。
周佑霆稳住气息，对比自己矮半头的少年笑了笑，“你妈妈很懂得生活的乐趣，也有品味，把花房打理的多漂亮。”
季凌辰不置可否，推开门邀请他进去，“听佣人说我妈以前完全不懂怎么养花，玫瑰种了好几拨都没活，反反复复好几年才长成这样。”
周佑霆站在躺椅边缘，茶几上还放着一本没看完的书，边缘露出书签一角。
毛姆的《面纱》。
周佑霆记得林岚最喜欢的作家就是毛姆，尤其是《月亮与六便士》，那会儿她QQ签名就是书中的一句名言：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到了月亮。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个被美梦充满的少女，在爱情和面包之间，她义无反顾选择前者。
她的悲剧，是因为他。
周佑霆嗓子里发苦发酸，竟然没有勇气拿起那本书看一眼。
怕什么？怕摸到她残余的体温，怕看到她看过的文字。
“这些花都很漂亮，她坐在里面肯定很开心。”
季凌辰手掌拂过花瓣，“所以她肯定很舍不得，以后都看不到了，她肯定很舍不得。”
周佑霆看着侧颜与林岚像极了的少年，“能跟我说说你妈妈吗？”
季凌辰道，“我妈……经常不开心，把自己关在房间发呆，她有个手工钱包，我经常看到她拿着，还会哭，有一次我实在太好奇，就偷偷拿出来玩，被她发现后挨了一顿打。”
钱包？
周佑霆太阳穴的青筋猛跳几下，“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东西吧？”
“相反，其实做工很粗糙，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景区卖的手工制品，黑色的，上面有一朵玫瑰。”
周佑霆别开头，眼睛痛的像被针戳了好几下。
那是他送给林岚的礼物，的确不值钱……他们去颐和园玩，门口很多摆摊卖纪念品的，林岚看中钱包，他五块钱买来的。
林岚当时很开心，还笑说，“我得好好留着，这是咱们的定情信物！”
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或许是一个早就没有意义的承诺。
周佑霆拍拍季凌辰的肩膀，“照顾好自己，别让你妈妈在天上担心。”
季凌辰眼睛又肿又红，声音闷闷的，“周叔叔，我以后可以找你聊天吗？”
周佑霆心头再次被针狠狠扎一下，“当然可以，叔叔不是说了吗？你需要我帮忙大可以开口，我一定尽力帮你。”
季凌辰道，“谢谢你，周叔叔……有周叔叔帮我，我妈应该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