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志杰躺在病床上,直如五内俱焚。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本《华羽九宗》从何而来,又是怎么会藏在自己怀中的?
“莫非是师妹赵莺语伙同师兄白胜衣栽脏陷害于我?“
细想自己除了对师妹一往情深外,和师兄白胜衣可以说是无怨无仇。他又凭什么要害我?难不成真是为“天师“的虚名,便使用此等卑劣手段?
私入禁地,盗窃天书,偷练圣功……每一条都是本门禁令,每一条都足可让他名誉尽毁!
他想起“凡盗抢或泄漏本门秘笈者,皆以叛逆论处,轻者废除武功修为,重者逐出师门,永不踏入三清半步“的门规律令,不觉不寒而悚。
“我若不能自证清白,洗清冤屈,其后果不堪设想。”
师祖严肃的表情,师父声色俱厉的质问……
似乎他们都已相信并认定了他的罪责。
“我该如何是好?师妹啊……师兄!我俞志杰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可害苦我啦。“
老实说,他情愿相信这些都不是真的。师妹依然是那个天真可人的师妹,师兄也依然是那个笑容可掬、落落大方的师兄……
他心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这些,越想越是悲愤难抑,却全然不知自己的性命已是危在旦夕。
思来想去,又忆起与师妹赵莺语一起的过往种种,不觉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师祖詹天师和师父赵德馨转出门去许久了,还不见回来。
他正在黯自神伤,悲恸不已,突听一个声音道:“俞哥……你怎么了?“
俞志杰神情沮丧地抬起头来,映入眼睑的正是令他心中爱恨交集的师妹赵莺语。
赵莺语见他眼中瞝着泪水,脸上也是泪迹斑斑,想是刚刚痛哭涕淋过,心下终是不忍,柔声道:
“俞哥……我……你伤得重么?“
她心中充满了愧疚,本想说“我对你不住,是我听信了师兄白胜衣的话害了你“,但话至口边,又怕俞志杰因此而刨根问底知道了事情真相,从此对她怀恨在心,令她得不偿失。所以,终于还是忍住了没说。
伸手从怀中抽出一张手绢,便来替俞志杰擦拭脸上的泪水。
俞志杰挣扎着,奋力将她的手挡了开去,冷冷地道:
“师妹……你缘何要来害我?“
赵莺语一愕,道:
“我……我没害你……我不是诚心的……″
俞志杰“哼“了一声。
心道:“不是诚心的?用本门秘笈裁脏于我,还说不是诚心的。俗话说‘最毒妇人心,果然不假,一个待嫁闺中的小姑娘,居然能做出此等恶毒的事来,我看应该说是蛇蝎女人才对。说是最毒妇人心也还是抬举了你。”
心中越想越是愤恨难平,一股厌恶之感油然而生,突然张口怒吼一声:“滚!“
“休要在我面前假意惺惺……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蛇蝎女人!“
此话一出,他立时就感到十分后悔,自己毕竟与她青梅竹马,感情笃好,再怎么说也是兄妹一场,自己用如此恶毒的话语辱骂于她,那是大大的不妥。
“你休要在我面前假意惺惺,你个臭不要脸的蛇蝎女人!“
俞志杰这句话在伧猝之间毫不犹豫地骂了出来,
语言甫落,犹似晴空里起了个霹雳、午夜里响的惊雷。
直震得赵莺语一愣一愣的,呆若木鸡。
过了好半天,才蓦然回过神来。
她自小骄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曾遭人如此抢白,用如此恶毒的语言辱骂过?
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听信了师兄白胜衣的话,要她引领俞志杰到“司春女神峰“下试探一下“乾坤风雷伏魔功“的造诣而已,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令俞志杰受了些许小伤,但那也不是出于她的初衷。即使如此,也不至于令这个平日里和自己情同手足、尤胜兄妹的俞哥如此憎恨于自己吧?
眼泪在她眼中转了几转,终于夺眶而出。
她朝俞志杰狠狠地瞪了一眼,双眼中满蕴怨恨之色,不无怨毒地一字一顿道:
“俞一一志一一杰一一我一一此一一生一一都一一不一一会一一原一一谅一一你!“
转身匆匆冲出房去,将房门“嘭“地一声重重地关上。
“这下彻底没戏了!″
俞志杰又恨又悔,一张原本不算难看的脸,霎时间胀成了猪肝色……
天渐渐黑了下来。
自赵莺语含恨离开,除了晚膳时分,小师弟李忠宇曾为他送膳食来过后,房中再无人进来过。就连师祖詹天师和师父玄机道长也好似人间消逝一般,一去而不复返。
俞志杰自服食了两粒“续魂丹“后,精神便好了许多,浑身伤痛也似乎减轻了不少,已能够独自挣扎着起身下床,在房中勉强走动。
“看来,观中再无人关心我的存在。我就是这三清观中最多余的人,恐怕至今而后,人人皆要弃我而去。“
“事情怎什么会弄成这样?“
“看来,茫茫天地间,再无我俞志杰容身之地了!“
……
俞志杰越想越悲。踉踉跄跄走出门来,乘夜出观,胡乱在三清山上游走。
三清山以“奇峰怪石、古树名花、流泉飞瀑、云海雾涛”并称自然四绝,自古享有“清绝尘嚣天下无双福地,高凌云汉江南第一仙峰”之殊誉。
三清山的玉京、玉虚、玉华三峰危岩峻拔,宛如仙山琼景。俞志杰常年居于山中,对三峰情形十分熟悉。
他沿梯云岭,过三清碑,穿一线天,到“生死相依“时,不禁驻足停留了片刻。
“生死相依″是三清山一处绝景之一。
两棵苍劲挺拔的松树,生长在悬岩上。其中一棵枝丫上没一片绿叶,已然已经死去,而另一棵枝叶繁茂,生机勃勃。奇的是这棵死去的松树经历了千百年的风吹雨打却没有枯朽腐烂,紧紧依恋在那棵活着的松树旁,不离不弃。
月影婆娑中,俞志杰眼望两棵古树,心内百感交集。
他又想起与师妹赵莺语在一起时的诸般情形,如今却形同陌路,忍不住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他觉得,不管是爱是恨,这世间,一旦失去了师妹,那他活在这世界上也就毫无意义了,
于是,他想到了死。
死了之后,一死百了,这世间事形如浮云,将与他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