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犹如一道闪电在脑海中滑过,照亮整个脑腔,也同时劈在摇摇欲坠的风筝上,让林弦脑后的“风筝线”濒临崩裂。
季心水……
林弦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1952年如此遥远的时空,见到现实时代中认识、甚至打过交道的敌人!
他握紧拳头。
季心水不仅是自己的敌人,更是罪大恶极的七宗罪老大、哥白尼走狗、夺走许云和唐欣生命的罪魁祸首。
因而,当初林弦在骗杀这位80岁老人时,没有半分犹豫,甚至觉得注射死刑这种死法对于他的罪孽而言,死不足惜。
如今林弦却万万没想到……
这位已经死在2023年的老人,竟然在1952年,以十几岁孩童的形式“复活”在自己面前。
轰!
又是一道闪电劈在风筝上,后脑勺连接未来时空的风筝线剧烈抖动,愈发有断裂之势。
林弦清楚。
【这是世界线在发出警告、预警。】
如果风筝线断掉,那必然意味着突破时空弹性、时空曲率改变、世界线跃迁……
那样的话,历史和未来都会走上全新且陌生的轨道。
而自己,也将永远失去返回2234年时空的能力,变成不属于旧时代的幽灵、变成困在陌生时空与陌生世界线中……随波逐流的时空流浪者。
他赶紧平复刚刚激烈的情绪。
握紧的手心渐渐放松。
现在。
得知小johnny真实姓名叫季心水的一瞬间。
就是一个在时空弹性边缘试探的关键选择点——
【他现在掌握有改变季心水命运的能力,而季心水的命运和人生轨迹一旦改变,必然会引发世界线变动。】
林弦从头开始思考。
他之前在东海公安局看过季心水的资料。
这位旧时代的老人,出生于1938年,年幼时和父母一起出海躲避战争,在改革开放时期以海归科学家身份回国,在东海大学实验室任职。
现在1952年,季心水确实应该是十三四岁,和眼前的小johnny无论是生平还是年龄都高度吻合。
所以不言而喻……
小johnny,就是季心水,也正是未来那位名为“傲慢”的疯执老人。
林弦利用纠缠态时空粒子穿越而来,他可以无视强制回避,任意改写历史,随意改变世界线。
他可以用口袋里的手枪杀掉孩童季心水,从根杜绝这个祸害;也可以利用其对自己的崇拜,扭转他的人生方向,让他一辈子待在米国、永远不要回龙国。
这样,自然可以避免七宗罪的成立,也可以避免许云和唐欣的死亡。
但是……
代价呢?
这会让历史轨迹漂移向一条全新世界线,林弦脑后的风筝线会瞬间崩断,再也回不去原本的时空。
这个代价太大了。
况且,就算能拯救许云和唐欣,拯救的也是全新世界线上的两人,和林弦所经历世界线上已经死亡的许云唐欣……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新的许云和唐欣没有死,并不是已经死去的许云和唐欣复活了。
这些逻辑和时空法则,林弦很久之前就明白。
唯有让未来轨迹在原有轨道上前进,他才能安稳返回2234年,进行之后的一系列计划。
因而。
现在这个关键选择节点。
必须谨慎而行。
“是嘛。”
林弦不为所动,轻描淡写。
他压低头上的黑色礼帽,用湛蓝色的明亮双眸最后看了眼小男孩:
“再见,季心水。”
没有多说任何一个字。
林弦拉开车门,坐上黄色出租车,将小纸条递给司机:
“去布鲁克林西边郊区,这个位置。”
留着络腮胡的司机接过纸条,看了眼,点点头:
“好的先生,我对这一块非常熟悉。”
说罢,便启动车辆离去。
透过右侧后视镜,林弦看到逐渐远去的孩童季心水盯着这辆车,目送自己离去。
安杰丽卡曾经说过。
季心水每年冬天,都会去布鲁克林一趟,悼念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现在来看……
这个朋友,莫非就是自己、就是道格拉斯吗?
对于这个结论,林弦并不是很确定。
他不过是偶然和季心水见了几面、说了几句话、给了一些钱而已。
或许,正是这几句随口之言……改变了季心水往后的人生,所以才让他对心目中最崇拜的“道格拉斯先生”终身难忘。
林弦闭上眼睛。
手掌撑着眼眶。
这就是锁死的历史吗?
不知不觉,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时空的意外来客,却没想到,竟然……他也是历史的一环。
“不管怎么说,必须保证我能安全返回2234年才行。”
林弦放空思绪,感受脑后那根风筝线。
自从离开季心水后。
天空似乎放晴了,风和日丽,风筝线也变得平稳柔韧,完全没有刚才的驾崩之势。
不得不说,这种预警机制挺好的。
他不确定曾经同样使用纠缠态时空粒子穿越的虞兮和17号了解不了解时空法则、知不知道风筝线的抖动就意味着时空弹性告急。
但想来……
无论她们知不知道,都无关紧要。
她们俩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时空特工,对她们而言,听从命令完成任务大于一切,自然也包括她们的生命。
“好在,这唯一一颗纠缠态时空粒子,终于要被彻底消失了。”
“等我返回2234年后,再也不会有无视时空法则的时空穿越者出现。”
……
出租车行驶一个多小时,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农场停下。
络腮胡司机回过头:
“先生,您的地址到了,这处农场看起来还在施工中。”
司机指指农场里几间旧房子,继续说道:
“这一块区域基本都是私人土地,很多有钱人都在这里买土地,准备修建别墅、度假区之类的……报纸上说,未来布鲁克林也会和曼哈顿一样大举开发,大家都在赌投资规划。”
“不过,依我看啊,布鲁克林这么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发展起来呢?有钱人终究要去曼哈顿的,甚至新泽西也好,哪里都比布鲁克林强得多。”
他拍拍计价器上的数字,看着林弦:
“先生,这里非常偏僻,您离开的时候也不好打车,我可以在这里等您,车费等回程时一起结算就行。”
“不用了。”
林弦摇摇头,直接递过去一张百元大钞:
“剩下的是小费,不用找了。”
此行他和爱因斯坦会面,不知道要聊多久,也不知道爱因斯坦在这座农场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因此,他并不希望第三者在场:
“你直接回布鲁克林吧,会有人来接我的,我坐他们的车回去。”
络腮胡司机看着绿油油的百元大钞,看着钞票上的富兰克林对着他微笑,登时瞪大眼睛:
“谢谢先生!感谢先生!您真是太慷慨了!”
他麻溜解开安全带跳下车,恭恭敬敬帮林弦拉开车门,鞠躬弯腰:
“祝您生活愉快!”
之后,像是怕林弦反悔一样,络腮胡司机油门踩到底光速撤离,只留下一道荡起的尘土。
林弦扶正头顶礼帽。
摸摸自己凸起的颧骨,看向眼前的破败农场。
11月5日。
和爱因斯坦约定见面的这一天,总算到来了。
原本他还担心,该如何隐藏声音和外貌特征;但时空排异反应就是一场及时雨,完美替他解决了伪装问题。
现在。
他的相貌是一名龙国与西方混血;
他的声音是沙哑的爱尔兰嗓音;
他的名字……叫做道格拉斯。
这就是林弦在1952年的新身份,他也将以这个身份正式接触爱因斯坦。
迈起脚步,林弦走进占地面积巨大的农场。
整个农场里没几间屋子,爱因斯坦应该就在其中一间等自己。
林弦依次推门进去。
有的屋子里好像曾经住过工人、有一些架子床;有些空房间则是老旧布满蜘蛛网,还有些仓库堆积满生锈工具。
一直把所有屋子转完,林弦都没有发现类似客厅、书房、茶室的地方。
“这……”
他挠挠头,有点摸不着头脑。
爱因斯坦专门约自己来农场聊天,总不能连个喝茶倒水的地方都没有吧?
每间屋子都这么破破烂烂。
总不能在这寒冷的冬天,两个人真的花前月下,在室外敞开心扉冻成冰棍吧?
“不,这肯定不是爱因斯坦的风格。”
林弦在农场里绕着房屋踱步,开始分析。
爱因斯坦是著名科学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同时也是一位有礼节的绅士。
他和自己在万圣节舞会上聊的那么好、惺惺相惜,怎么想都不会、也不可能约自己在这般寒酸的地方见面。
有问题。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更为让林弦想不明白的是——
“爱因斯坦他人呢?”
林弦突然觉得很搞笑。
不会是放自己鸽子了吧?
对方明明信誓旦旦的说,会在11月5日这天,在农场里从早待到晚,一整天都在这里等待自己。
结果可好。
客厅没有、聊天的地方没有、爱因斯坦也没有!
“太奇怪了。”
林弦弯下腰,查看地上散落的装修材料。
基本都是些木头废料,还有一些瓷砖切角,用脚蹉一蹉地面,又找到几个剪掉的电线皮。
这就足以说明,这座农场里有地方在装修,而且档次不低,用料很奢华。
“我需要整理下思路。”
林弦托着下巴,总结这座农场的不正常之处:
1、有工人宿舍,有建筑废料,有木工和电工施工的痕迹,这就代表,农场里一定有什么地方进行过豪华装修。可奇怪的是,现在农场里不仅没有工人,也没有任何装修过的痕迹……爱因斯坦的装修钱到底花在哪了?
2、从1945年开始,爱因斯坦就频繁路过cc所在福利院的门口;不难推理出,这座旧农场的改造工程,应该从1945年就已经开始了,而且爱因斯坦还经常来监工……难以置信,七年的漫长时间过去,这座农场竟然没有任何一丝改造痕迹。
3、爱因斯坦如此诚恳邀请自己做客,又表现的非常想和自己再次见面,可现在没有出门迎接自己也就算了,反而还人间失踪放自己鸽子……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伟人所为呀?
各种事情。
都很不对劲儿。
林弦现在愈发确认——
【这座农场里,一定有隐藏暗室、地下基地之类的秘密空间!】
“我再找找看。”
他转过身,绕过几间破败小屋,朝农场后方走去。
……
同一时间。
新泽西州,普林斯顿,马舍尔大街112号,独栋住宅,书房内。
已经昏倒在书桌上三天三夜的爱因斯坦一阵抽搐,从昏迷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
“我,我这是……”
他长出一口气,双手撑着太阳穴。
线。
线。
线线线线线……
他的大脑里,全是数之不清的亿万根线条!
这些错综复杂的线条细如发丝,密如蜂群,横七竖八在脑海里交织!
每一根线条,似乎都连接着不同时期的未来,他只需要稍稍集中精神,就可以看到任何一个时间点、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人身边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但爱因斯坦能清楚认知到……
从【醒来这一刻】开始,他能看到所有的未来!每一个人的未来!
就比如。
他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可他就是明确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1952年11月5日下午14:28分。
他房间里没有日历,但却可以看到全米国每一个家庭里的日历、每一份报纸上的日期、每一台电视机里主持人的报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目瞪口呆,看着桌面上那张写有数字42的稿纸。
一切怪异现象,都是从他计算出宇宙常数的答案开始的;从那一刻到现在,一共昏迷了三天时间,可他却不觉得有任何饥饿、不觉得有任何口渴。
这太不正常了!
他是一位70岁的老人,怎么可能扛得住三天时间不吃不喝?
“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我……”
爱因斯坦抬起头,看向桌面上的镜子。
一时间倒吸一口凉气。
眨眨眼睛。
不敢相信镜子里的倒影!
他颤颤巍巍抬起右手,将镜子拿起,看着里面满脸震惊的爱因斯坦、看着里面那不属于自己的湛蓝色双眼——
明亮又晶莹的蓝色眼睛。
似有琉璃星河在瞳孔里缓缓流动。
“蓝色?”
爱因斯坦皱紧眉头。
他的瞳孔,明明是棕色的,为什么昏迷三天后,莫名其妙变成了蓝色?
回想起自己昏迷前,那照亮整个房间的蓝光、那凭空出现的两个蓝色小电球……
“难道,是那两个蓝色小电球的原因吗?”
爱因斯坦平复呼吸。
如果。
他脑海里所看到的未来景象,都是真实的……
那人类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呢?
【是和道格拉斯说的一样,因为核威慑形成长久的和平?】
还是说……
【和自己一直以来的顾虑一样,人类会因为无法掌控的力量自我毁灭?】
爱因斯坦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寻找最远、最远、最远的一根线条,看向人类最后的未来——
……
……
良久。
他叹口气,睁开眼睛。
脸色变得沉重,神情变得忧郁,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
“很遗憾。”
爱因斯坦低下头:
“道格拉斯……你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