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读一中？”许善行继续问。
其实他一直秉持的原则是，她不说，有些事情他就不会问。
然而方知遇总是习惯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得很深，情绪也好，过去也好。尤其是在昨天晚上做过那个约定之后，他总有一种，想了解她多一点，再多一点的冲动。
方知遇的目光缓缓移动到面前的英语书上，没移开，唇却动了动：“念了，又退了。”
许善行已经做好了方知遇闭口不谈过去的准备，没想到她却回答了他。
“然后去了八中？”
这怎么看都是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八中无论从升学率以及分数线都不可能与一中比肩，这等于是从私人飞机降到了经济舱的跨度。
这回方知遇没有立即回答，良久，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英语书翻了个面，盖在了桌台上，然后看着许善行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从一中退学到八中，又从八中转学到二中？”
许善行支着头，笑而不语，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方知遇没管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告诉你吧，我从一中退学，是因为……”
许善行：“嗯？”
“我家里在村里是卖鸭蛋的，每次在考试前同学们都要找我买鸭蛋，结果他们后来自己考砸了，非说是我的鸭蛋害的，老师找我谈话让我去别的地方卖鸭蛋，我想了想，也对，再这样下去一中的升学率就不保了。”
“……”
许善行沉默不语地又盯了她好久。
半晌才重新挤出一句：“你逗我呢吧？”
方知遇看向许善行，试图表现出一副诚恳的模样，用着真挚的语气说：“没逗你。”
许善行盯着她，就这样凝视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这番话的可信度，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挑了挑眉问：“方鸭蛋？”
“……”
“贵村的鸭蛋多少一斤？”许善行又问。
“……”
方知遇有些无语，没想到他想了半天居然问出了这种问题，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她瞎掰的，还装模作样的问她“多少一斤？”
她怎么知道鸭蛋多少钱一斤，但是她知道把许善行大卸八块了可以卖多少一斤！
她闭了闭眼，重新拿起桌面的英语书，声音凉凉：“不卖了，村里的鸭现在不生蛋了。”
许善行笑了笑：“行，下次生了鸭蛋，再卖我几斤。”
其实许善行约莫也猜的出来方知遇为什么会从一中退学，大概也是跟在八中一样的情况，欺凌——
但是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一个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连续在两个学校都受到这种遭遇？
许善行瞧了一眼方知遇。
虽然他想知道，但显然目前她并不想说，所以他也不会逼得太紧，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自己开口。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
许善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的来电，皱了皱眉缓缓接起，就听那边传来杨惠女士冷漠的声音：“说吧，是哪家的姑娘，你告诉我，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许善行瞟了一眼吧台里看书的方知遇，对着电话问了一声：“什么？”
杨惠女士忍着一口气：“你少给我装傻充愣，昨天晚上在哪个女同学家过的夜？有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对方家长知不知道？这些你全都给我老实交代，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好早点有所准备，不然你让你妈我的老脸往哪搁？”
“能出什么事？”许善行问。
杨惠女士终于是没憋住，声音也提升了几个八度，差点要从手机听筒里外扩了出来：“许善行，让你不要给我装傻充愣！就这样那样的那种！”
“什么这样那样的？”许善行微微移开手机，然后看了一眼啃书的方知遇，笑了笑，“哦，你说的这个那个都没做，顶多是……”
“咬了一下耳朵。”
说完，许善行就挂了电话，不给杨惠女士反唇相讥的机会，作为人母的杨惠女士此刻正坐在客厅里认真思考他这个“咬耳朵”是几个意思。
许善行挂掉电话，就有意无意观察着方知遇，看了看时间，那页她足足快看了十分钟了都没有翻过去，他忍不住提醒道：“该翻页了。”
方知遇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立刻翻了一面。
刚才电话里声音实在太响了，她离许善行又不远，多少听到了些，难免有些好奇地注意了一下，谁知道许善行来了一句“咬耳朵”，瞬间让她回忆起昨晚在露台的那副画面。
他舌尖湿润的触感。
还有他的牙齿留下的清浅印记。
好像到现在她的耳朵都还会发烫。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做出这样奇奇怪怪的举动。
许善行看着她漠然垂眸的样子，又缓缓说了一句：“你耳朵红了。”
方知遇立刻心虚地抬手摸了摸耳朵，才像是反应了过来，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许善行，沉声道：“你耍我？”
许善行只想说彼此彼此。
不过他不想真惹小野猫炸毛，望着她薄薄的耳朵笑道：“看错了，我眼神不好。”
“我看你不止耳朵不好，连眼睛也可以捐了。”方知遇回怼道。
许善行也不生气，意有所指地说：“行，有人要，我肯定捐。”
方知遇闭了闭眼，移开目光，不想再跟他说话了，这人平日里就喜欢蹦出来几句骚话，经过昨晚，她感觉他更加无法无天起来，早知道，她昨天就不应该跟他说那番话，本意是想让他在高考前跟她保持距离，只单纯的做互助友爱的同学，结果没想到却变了味，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高考他就要骚得没边了。
于是，她决定，还是尽量少跟他说话。
方知遇捧着英语书转过身，背对着许善行。
许善行坐在高脚凳上，支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笔。
咖啡厅的光线不够充足，透过百褶窗帘漫进来，划出一道一道的痕迹。
有一束斜斜的光正好照到了方知遇的马尾上，被切割成不连贯的三段，落在她柔顺的发丝上，有些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