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善行接到严坏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念书。
经过期中考与上次月考，他不由自主升起了一丝焦虑的情绪。
好像成绩遇到了瓶颈。
再也没有那么明显的进步，因为现在的成绩就是他真实发挥的结果，班主任李倩说他只要保持现在的学习成绩，念个一本不是问题。
然而，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曾站在高二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久久挪不动脚步，四十七名与第一名的分数，相距太多。方知遇能选的学校，他不一定能考上。
这是他焦虑的原因。
高中三年很短，大学四年很长。
如果他无法跟方知遇念同一所大学，如果高考之后他们各奔东西，甚至不在同一座城市，漫长的时间会改变且遗失很多东西，比如某个约定，再比如某个人……
越是焦虑，越是难以克制冷静，成绩反而变得在原地踏步，很难有所突破。
他学得有些烦躁，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眼睛有些酸胀，他微微仰起头，阖上双目小憩，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他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严坏。
铃声在室内的空气中，响了又响，大概往复了三遍，他才缓缓伸出手，拾起书桌上的手机，按下通话键，音调拖着懒懒的鼻音：“喂？”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沉默了数秒。
他皱了皱眉：“严坏？”
听筒里没有传来如期而至的声音，一声极其细微的呼吸声，而后是软糯又干净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是我。”
简短仓促，却又熟悉的要命。
许善行顿了一会儿，率先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女生声音时，还以为他兄弟找了个小女朋友，直到听到这两个字。
尽管听筒里的声音有些噪，有些失真，但他还是立刻认了出来。垂眸，确认了一眼屏幕的来电号码，他的未来小女友怎么跟他兄弟混一起了？
电话那头的方知遇又停顿了一会儿，没说话，像是在做一场盛大的心理建设，隔了一会儿，方知遇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许善行。”她唤他，“对不起。”
卧槽？
他举着手机，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
“……”
电话那头的方知遇显然也听到了他这边的轻声咒骂。
这是什么开场白，又是什么台词，再结合来电场景，很难不让他产生一种念头，他兄弟跟他的心上人在一起了，于是他的心上人打电话给他，跟他道歉，求他成全。
跟杨惠女士看的八点档狗血电视剧似的。
于是他下意识地就冒出了一句脏话。
电话那头的方知遇沉吟了一会儿，像是猜到了什么，再次开口，声音带了些许笑意：“好好说话，不要骂人。”
这语气，听着不像“被分手”的桥段。
许善行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在哪儿？”
方知遇：“咖啡店。”
“行，我一会儿就到。”说完，他等方知遇应了一声，才掐掉电话，随意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件黑色羽绒服，又拿了条米白色的羊绒围巾，匆匆出了门。
等他赶到“遇见你”的时候，严坏已经离开。
许善行来时匆忙，他皮肤本来就白，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愈发像一张毫无瑕疵的白纸，衬托得唇色殷红又潋滟，他身形又长，蓦然出现在咖啡馆门口。
方知遇听到熟悉的风铃声，感受到一股冷风卷入又散开，她抬眸，刹那间目光就撞进了许善行的眼底。
她感觉心率有一瞬间不稳，飞快地跳动了几下。
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下来。
屋内暖气充足，许善行来的又急，此刻只觉得有些热意爬上皮肤，他一边走向方知遇所在吧台，一边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眼神瞥过四周。
咖啡馆里客人不多，只有一桌在角落的位置，也没有严坏的身影。
他刚刚在高脚凳上坐下，依旧是熟悉的姿势，一条腿微曲着架在横杠上，另一条腿伸直着踩着地面，角度微微倾斜，左手勾着羽绒服外头搭在腿上。
“严坏呢？”他问。
方知遇耸了耸肩：“我借他手机跟你打完电话，他就走了。”
许善行点点头，看着方知遇又问：“问你个事，刚在电话里为什么跟我道歉？”
方知遇没有立马解释，长而密的睫毛微微下垂，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许善行也不催促，保持着散漫的坐姿，等她开口。
其实他约莫也猜到了原因，虽然刚才接到电话的一瞬间，差点误以为是大型被绿现场，但是赶过来的途中，被冷风一吹，他瞬间脑子清醒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学习学傻了。
居然会联想到那种极度狗血的理由，反而忘了最重要的两个原因：方知遇没有手机，还有严坏是他的好兄弟。
怎么也不可能是他冒出来的那个想法，那严坏找到方知遇，大概只有一个原因。
方知遇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跟你道歉，是我也曾误以为，关于你的那些谣言，多少也有些可信度。我说我相信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是我又会想，你会不会真的参与过那些事，也许是被逼迫的，或许是为了自保……所以我才想跟你道歉，因为我那些不负责任的想法，那对你，不公平。”
他看见小姑娘敛眸说话的样子。
第一次看懂了她脸上的情绪，内疚与不安。
又一次让他瞧见，她坚硬外壳下包裹的柔软。
她其实敏感又充满善意，她会扮乖讨巧隐藏自己，却偶尔也会让那个真实的自己跑出来，用那张开过光的嘴说些气死人的话，但也会像现在这样，难得的把心里的话宣之于口。
她把自己藏得太深。
他多希望，她能经常这样，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不管是好的坏的，都可以。
“严坏，跟你说了？”
许善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
方知遇站在吧台里，沉默着点了点头。
“过来。”许善行看着她，忽而说了一句，嗓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灌进去导致有些哑，还没缓过来，低低沉沉的，带着蛊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