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没听到我妈在电话里说要停了我的生活费么，只有自力更生了。”许善行喟然道，但是表情丝毫没有看出一丝难过。
“……”
分明是说他不回去才给停生活费，方知遇有些无语，但是又有些开心，其实她打从心底有那么一丝期许，希望这个假期许善行能留下来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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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的时候，许善行真的没有回去。
每天都会准时准点，接送方知遇上下班。
方知遇在一家咖啡店打工，西州比安清大，咖啡文化根深蒂固，再加上假期的缘故，咖啡店生意特别好，每天都稠人广座。
三号那天方知遇被排到了晚班，下班的时候已经接近11点，原本她是可以回去跟她母亲秦彩一起住，但自从她考上大学，搬进宿舍，秦彩为了省钱就把房子退了，找了份包吃包住的工作，因为宿舍也是跟人合住，方知遇也不方便去住，就是每周会去看一次秦彩，不过好在西州大学在节假日期间取消了门禁，倒是给他们留校勤工俭学的学生留了便利。
从便利店出来，扑面而来的一股凉意。
步入十月的西州昼夜温差巨大，白天太阳高照的时候，依旧挺热，等到晚上月上枝头又像泡在了一盆凉水里。
方知遇锁上门，回头就看见许善行站在几步开外的街边。
身边一起打工的女生调笑她：“你的帅哥男朋友又来接你了，过来了，那我不打扰你们啦，先走了。”
女生朝着迎面走来的许善行摆了摆手，招呼后走远。
许善行走到方知遇面前，接过她手上的帆布包，开口问：“累不累？”
“稍微有点。”方知遇活动了一下脖子。
许善行道：“所以说，让你不用那么辛苦，交给你男朋友。”
方知遇看了他一眼，语气轻松：“我要交学费，还要存点恋爱基金，总不能一直花你的钱，再说，这几天过节有双倍工资。”
两个人并排走着，许善行牵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收得更紧了些，又问她：“不是有奖学金？”
“是的，可是除了学费，还有生活费。”方知遇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足勇气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爸出过事故……”
“嗯。”
许善行牵住她得手僵了僵，声音听不出悲喜，闷闷的。
“那会儿我们卖掉了所有的家底，赔给了那家人，我们从大房子搬出来，从此居无定所。但是我觉得那是正确的做法，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对不起那家人。”方知遇声音看似平静，却在尾音落下的时候不自觉颤了颤，“大概是这件事对我父亲打击太大，没有多久他生了很严重的病，那会儿我们家已经没有积蓄了，我妈只能到处借钱，给我爸看病，还要供我念书，刚开始亲戚朋友还愿意帮衬，时间长了，大家也都被借怕了，慢慢的开始躲着我们……”
她仍然记得父亲死的时候，秦彩拨通了大伯家的电话。
好几个电话，都被掐断。
秦彩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打。
因为那会儿已经走到了绝路，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
终于在连打了数个电话以后，电话接通了，还不等秦彩说话，听筒就传来了大伯不耐烦地怒骂声：“我这边在忙呢，你一个一个打我电话干什么，我跟你说，我没钱借给你们了，之前地几万块钱我就当喂狗了，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滚！”
“大伯，等等。”眼见对方又要挂断电话，秦彩压抑着哭腔，赶紧叫住他，“知有，他没了……”
几个字，像是道尽了一切悲苦。
电话那头没声了，停顿了好一会儿，大伯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没了也好，你也别怪我心狠，说实话，生这病对你们也是拖累。”
那会儿，方知遇在一旁听到这样的说法，极其恼火。
秦彩却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缓缓道：“大伯，这也是知有的最后一次了，我也是没办法了，求你帮个忙，求你……安排个地方把知有安葬了……”
说着她对着电话机深深鞠了一躬。
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对着那些债主一样。
卑微，没有尊严。
大概是处于同血源的关系，大伯最终答应了帮忙。
整场葬礼极其潦草，但好歹是帮方知有找了个收尸的地方，来吊念的人屈指可数，场面凄凉。
可即便是这样，秦彩还是点头哈腰地一直在向大伯道谢。
方知有死后，前几年过的很苦，秦彩没日没夜地打工，一边还债一边供着方知遇念书。
方知遇在学校被欺负，也是咬牙忍着，拼命念书，只是因为在这样的绝境下面，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
再大一点，她开始想尽办法去打工，只要有奖金的活动她都会去参加。
她觉得，老天也不算对她很差。
她长得还可以，再加上学习能力很强，这两点优势确实令她很容易找到工作。
高中起她的学费基本都是靠奖学金和打工的薪水支付，离开安清前一段时间，她和秦彩凑了一些钱，把方知有的骨灰从那块杂草丛生的荒地迁了出来，搬到了公墓。
也算是能让她的父亲住的舒服些。
虽然债务不可能一下子还清，但她已经熬到了大学，只要大学毕业，真正地工作挣钱，慢慢地都会好的。
“我还有很多很多的债……”方知遇平静地叙述完那段过往，她侧过头，看向许善行，“所以，你的女朋友其实是一块很重很重的大石头，背着的话你会很累的。”
许善行不知何时也侧头看着她，眼神里刻满了心疼以及她看不懂的情绪，翻涌杂糅，半晌，他喉结微微滑动，声音又涩又哑：“我帮你还。”
方知遇愣了愣。
然后停下来，举起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只手是被他捂热的，另一只手掌则泛着些许寒意，半边冷半边热。
方知遇笑了笑：“我知道我的男朋友会疼人，但是这不是你的事，你放心，我可以的。告诉你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帮我什么，只是我觉得我们俩现在关系，还是要告诉你一声，不能瞒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