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善行不拐弯抹角：“叔，杨惠女士是让你来的？”
顾明摇摇头：“你妈早就习惯你每年清明节都不愿给你生父去扫墓的事情了，这次是我自作主张过来的。”
许善行不知说什么，选择沉默。
顾明继续道：“小行，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愿去给你生父上柱香，但你母亲明知道你会拒绝，还是每年问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始终在等一个希望。”顾明看了一眼反光镜中的许善行，“不沟通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回去跟她谈谈吧。”
许善行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良久，他只是默默系上了安全带，顾明见他默许便启动了车子。
—
方知遇跟秦彩回到安清，提前联系了林姐，林姐很仗义地说要帮他们安排住宿，方知遇怕麻烦别人，没有接受，还是选择跟秦彩暂住在旅馆里，反正就呆两天时间。
扫墓前的准备工作很多，方知遇和秦彩到了安清下午就去才买了扫墓用品，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去公墓。
天气阴沉沉的，扫墓的人却很多。
乌泱泱的往公墓的方向走。
两个人扫完墓，从山下下来已快进中午，回到旅馆，随便吃了点东西，秦彩大概是因为伤感又或者是舟车劳顿，说要回房间休息一下，而方知遇离开安清快两年了，想去附近走走逛逛。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
或许是因为清明的关系，人流量都向墓地涌，街道上反而显得有些空旷。
方知遇走到街道上，路边栏杆上装着的木栅栏花盆刻上了风霜的印记，天气还未暖，里面铺着厚厚的土壤，但还未有春草冒芽的迹象。
她一直走，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两年时间，沧海变迁，很多店铺都已经焕然一新，偶尔路过一家曾经的老店，像是遇见一位旧相识一样，让她驻足好久。
路过宋与词曾经住的小区。
又路过街口的一家烧烤店，她曾经在这里和许善行以及他的社会哥们一起吃烧烤。
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再拐过一个街角，方知遇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
“……”
她揉了揉眼，差点以为自己看错。
确认没有看错以后，她快步走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回安清了？”
许善行站在街边，蓦然感觉到手被人牵住，他茫然地回眸，就看到方知遇此刻不偏不倚地站在自己面前。
那种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眷恋的，空洞的眼神，让方知遇心头一惊。
在他的眼睛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色彩，极致的晦暗。
方知遇漠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无形的压力从上而下一直往下压，她不由自主握紧他的手，问：“你怎么了？”
许善行这才好像看清面前的人是谁，突然，将她搂进怀里。
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像是快要渴死的鱼终于汲取到了水分。
又像是一道光蓦然照进他内心的荒芜墓地。
半个小时前。
他在家里，与杨惠女士吵一架。
杨惠女士见他回安清，以为他终于同意陪她一起去给他的生父扫墓，欣慰地拉着他出门。
“我不上山。”许善行依旧固执，“我只是，回来看看。”
“……”
杨惠女士皱了皱眉，万般的不解从她脸上变换而过，最后只是酿出了一句：“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爸死后，你连为他上一柱香都不肯？明明他生前，你一直粘着他……”
许善行沉默着。
“你说话呀！你告诉我，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恨一个死人，恨你的亲生父亲！”杨惠女士见他不说话，瞬间有些动怒，“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他突然的离去，但是他已经离开我们了，你要学会向前看！”
“你什么都不知道！”许善行蓦然站起，大抵是因为激动，音量有些高，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半晌，他平复了情绪，垂下眼睑，声音淡淡，“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他径直走向门口，开门前，他说了一句话，声音又哑又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幸福。”
离开了家。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
耳边像是有飞机的轰鸣声，持续性的回响。
直到手掌感受到一股暖意，直到眼前突然出现的方知遇。
及时的像一场雨，浇在龟裂的大地上，缓缓渗透，慢慢滋养。
这种感觉美好他不想放手，却又觉得像是泡泡，轻触就会破碎。
他垂着头，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声音像是闷在水里一样。
“我，恨我爸。”
—
假期结束。
俩人回到学校，许善行那天抱着她说的四个字，瞬间在她脑中炸开了花，简短却充满了信息量。
方知遇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顾明，应该是他的亲生父亲。
可是他为什么会恨他的亲生父亲？
甚至是这么多年连去上柱香都不肯？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是许善行没有继续说下去，方知遇也不想追问。有些东西，再亲密的关系，也需要给对方留些空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方知遇总觉得这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痛苦，是许善行曾经对这个世界满不在乎的根源所在。
所以她不会去刨根问底，不会让别人硬生生把伤口扒开来给她看，正因为她自己经历过，所以知道那种过程，有多煎熬，多痛苦……
回来后，俩人也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起过安清的那趟旅程。
也确实没有时间去回忆。
大一下学期的课程，紧锣密鼓到密密麻麻的程度，甚至让方知遇产生一种回到了高三时候的错觉，但是学科甚至比高中的时候还有繁而杂。
寝室里的姑娘也是连连抱怨。
“早知道当初就不报那么多选修课了，现在加上主修课一起，我快疯了！”
方知遇也报了不少选修课，课业压力也挺大。许善行所在的建筑系比之他们更甚，本身就是西州的两个王牌专业，都是卷的连路过的蚂蚁都要转两个圈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