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张以驰不?”
清晨,电话里的名字让温南晞一瞬间清醒。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对他耿耿于怀,甚至只需要一个名字,就足以让她心里那片风平浪静的海卷起波澜。
温南晞轻叹一声,她扯了下枕头,把头发捋到耳后,又往窗外瞥了眼,顺手用被子遮住早晨刺眼的阳光。
她深呼吸后摁开了免提,隔了好久才问出那一句:“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林洁听到她这反应后笃定说:“你肯定没玩QQ了。”
温南晞没说话,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等着她下一句。
“听说他下个礼拜要来枫拾,你猜猜他来干嘛?”林洁卖着关子。
温南晞人还沉浸在回忆里,顺着她的话开口问了一句:“干嘛?”
“哎呀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林洁越说越着急,“人家好歹也算个初恋啊。”
初恋吗?
“他要回一中演讲诶,你之前还说你们两个有缘无分,学校不是也邀请我们俩了吗,那…”
张以驰,温南晞对枫拾最刻骨铭心的感受,都是关于他的。
有人说青春是一首后知后觉的诗,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抽屉泛黄的日记。
那些青涩的,懵懂的,所有一切都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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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
枫拾昨夜下了一场雨,街道旁的香樟树绽开嫩芽,和煦春风轻拂过人间,露珠在翠叶上摇摇欲坠。
“温馨,要记住妈妈说的啊,讲点礼貌,别再整天搞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温南晞用指尖点了下鹦鹉外出包,包里有只小太阳鹦鹉,愣头愣脑的。
“虽然许女士跟你说可以带小鱼去养,但你也要注意分寸哈。”
小鱼就是那只鹦鹉,名字是温南晞取的,鸟在天上飞,鱼在水里游,怎么也搭不上边的两个动物,许女士说她脑袋缺根筋才会这样乱取名字。
小鱼凑过来看了下温南晞的手指,她继续听着手机里声音不停地输出。
周然凝的话在她耳朵里都自动翻译成“呱唧呱唧”没等周然凝说完,温南晞就忍不住想挂电话了,她放软了声音,好声好气地答应:“知道啦妈,你都说好多遍了。”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最后等着许女士挂电话,挂完她总算松了口气。
司机在前座打着方向盘,从镜子里瞧她长得乖巧,气质和她那一排顺着下来的耳骨钉有些不搭,没话找话般问:“妹妹今年多大了?”
温南晞摁灭了手机屏幕,抬眸:“高三。”
她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绿树。
准确来说是高三下册,还有一个学期她就要高考了,这个节骨眼上林女士还让她转学,不过听说枫拾一中挺好的,985升学率高达98%,想靠关系进来难度也是很大的。
转学倒没什么,温南晞觉得自己在哪都能很快适应,更让她觉得奇葩的是周然凝没让她住宿,而是让她住在许女士家,说是有人照顾,更轻松点。
可是许女士家里还有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孩子,十七八岁,热血方刚的年纪,还得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可别提有多怪异了。
她真的想告诉周然凝脑袋缺根筋的人是她,不过她已经想到周然凝和她说“有其女才有其母”的样子了。
温南晞越想越无奈,算了。
她妈妈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她竟然决定了温南晞也没法反驳。
反正任何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这是她的座右铭。
到小区门口温南晞把行李都搬下来,许女士之前说会来接她,让温南晞站在小区门口等,她在联系人里找到许女士的号码,拨了个电话过去,开口前她清了下嗓子:“许阿姨,我到了。”
“稍等一下哦,我马上就来了。”那头混着敲击键盘的声音,那头听起来像忙里抽闲接她的电话。
温南晞应了声好就把电话挂了,她站在保安室旁边,脚边有三个行李箱和四个书包,她草率地打量了一下新环境。
离她最近的保安亭,保安看起来还算和蔼,笑眯眯地和业主聊天,小区里绿化也算不错,两排绿树成荫,中间有一个红发泡面头妇女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标准媒婆痣,出口就惊人:“你娘的嘞,都说电梯费要在31号之前交了,拖拖拖,就把你十七楼电梯停了怎么样!”女人一路过来都在和电话里的人对骂,视线还总是和温南晞碰上。
十七楼,没电梯,那不是要人命。
“今天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忘忘忘!什么都能忘!”
泡面头朝她走近,小鱼听到泡面头说的话也在包里学舌“汪汪汪。”
温南晞一惊,想捏住这笨蛋鹦鹉的嘴。
她余光看到泡面头往她包里瞥了一眼。
她差点忘记怎么呼吸。
还好下一秒泡面头和她擦肩而过了。
温南晞刚才心脏差一秒就能跳出喉咙眼了,等人走远她把外出包举到眼前,对小鱼嘟囔了一句:“你个呆鸟。”
没过多久许女士就来了,跟电话里的声音很符合,蛮温柔一个女人,穿着白衬衣,低马尾,笑起来眼角弯弯的。
接过她的行李后,下一秒许女士就开始寒暄了。
特别熟悉客套的公式。
“阿姨好久没看见你咯,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嘞,记得不?”
温南晞搞不懂大人干嘛天天说这些无聊的话,小时候她总是尴尬应不上来,但最近这几年温峰也有带她去生意场上接触接触,对这些话语她现在已经能轻车熟路地应付过去了。
温南晞弯唇一笑,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声音也柔柔的:“记得记得,阿姨一点也没变,还跟之前一样漂亮。”
管它记不记得呢,都说记得,再夸上一句,准没错。
许女士听了果不其然笑起来,搂着她肩膀:“嘴怎么这么甜。”
出了电梯,许女士先去开门,屋子在三楼,大平层,户型是当下流行的款。
温南晞站在门口往里面瞟了眼,房子很冷清,一共就黑白灰三种颜色,没有人常住的温馨感,鞋架上摆着一堆球鞋,有很骚的粉,也算是给这房子添点色彩了,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男生。
“这孩子现在不在家。”许女士跟有读心术似的说出这句话,帮她拿了双拖鞋后又想起什么接着说,“你们应该就差一两个月,他房间在你隔壁,有事情可以找他。”
温南晞踩掉自己的小白鞋,手撑着墙换上鞋子:“好,麻烦许阿姨了。”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了。”
温南晞把东西都放到房间之后跟许女士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小鱼最近有点不爱吃东西,她导航找了个异宠医院,医生说要让小鱼留下来观察一个晚上。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来要和周然凝和温峰报平安,直接在微信划开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发了一句“我到许女士家了,帅哥美女别担心,我会讲礼貌的(愉快)”
她爸妈几乎是秒回,都是60秒的语音,温南晞打算回家再听。
刚才在整理房间没看手机,主页有很多新消息。
有一条方潇的信息。
AAA买猪肉找准潇姐【你觉得卷毛帅还是碎盖帅?】
又是研究这种问题。
她敲了两下屏幕【卷毛。】
那头没有秒回,温南晞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完全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路边有成群结队的流浪狗在玩,温南晞往它们那边瞄了眼,一抬头就看到面前有家店。
店名叫“随便”。
这名字起得真够随便,还挺特别的,老板应该是个挺随意的人,她觉得应该还有点拽。
店铺logo没什么张牙舞爪的装饰,黑色的底,白色的字,莫名让人想进去看看。
玻璃门上贴着一张贴纸,上面印着“推”。
虽然才四月份,但店里开了冷气,有点微凉。
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
温南晞体会到了那个词——惊鸿一瞥。
聚光灯下。
舞台中间那个人身穿黑色卫衣,没什么正型地坐在高脚凳上,看似随意潦草的发型,每一缕却又慵懒得恰到好处,刘海下若隐若现的浓眉,带着少年独有的肆意,鼻梁高挺弧度正好,他凑近话筒,慵懒而又带着点温柔的男声传来—
“它曾扶持过瓦墙—”
温南晞看了好一会儿,最吸引她的还是那双眼,明明是薄情的内双,但在这人身上倒是显出几分柔情的撩人。
她在心底默默总结出两个字。
有型。
“…”
“只懂对别人温柔—”
好看到她差点没注意到他在弹吉他,温南晞往提词器上看了眼,唱的是王俊凯的树读,这段是rap。
手机屏幕又亮了,她收回自己有些炽热的视线,提示是方潇的消息。
【我不管,碎盖最帅。】
温南晞又看了眼台上的人。
好嘛,果然时尚的完成度还是得靠脸。
温南晞走到墙边,上面贴了注意事项,随心配指的就是随机搭档唱歌,台上现在已经有三个人了,她也接触过点乐器,一下子来了兴趣。
左边坐着个架子鼓鼓手,人瘦的干巴,脸很长,像芒果,一直笑嘻嘻的,她一眼就觉得这人最好讲话,走过去问:“你们还有缺吗?”
芒果抬头看她一眼,揉了下鼻子,朝旁边的人喊:“张以驰,还缺啥?”
原来惊鸿一瞥叫张以驰,他视线从谱上离开,温南晞眨了下眼,接着看到张以驰起身把吉他放下来,他高她一个头。
他带她去旁边的器材室,张以驰昂首点了下器材,声线淡淡的,带着点懒散:“会什么?”
“电吉他。”她本来想弹木吉他的,但看到张以驰刚才拿的就是木的,就选了另一个。
张以驰看着她眼睛,有些诧异地扬了下眉,但很快他又去另一头架子上拿了张谱递给她。
温南晞盯着人的背影看。
没过多久,一双比她大了几分的手出现张她视线,指甲剪的干净,手指修长有骨感。
是温南晞对这双手的第一印象。
她接过谱后道了谢,本来想拿了吉他就走的。
结果到门口的时候门后面掉下来一个一米八长的男玩偶。
而且还没给玩偶套上衣。
温南晞呼吸一滞。
这什么鬼东西。
她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走。
为了避免大尴尬的场面,她默默把玩偶扶起来,没想到一个绝世大帅哥喜欢玩这种。
张以驰没发现这边的情况,站在她身后问:“不走?”
是她不想走吗?
他话音刚落,玩偶又掉下来了。
张以驰也见怪不怪了:“哦。”,他伸手把玩偶扶起来,不紧不慢跟她解释,“裸男。”
这谁看不出来是裸男。
温南晞看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来这个gay已经无所谓外界对他的看法了,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不穿衣服吗?”
“啊?”张以驰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又应,“不穿。”
温南晞没说话,确实,穿了衣服还叫什么裸男。
这哥真有个性。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的门,张以驰这会儿走到她前面了,顺手帮她撑着门等她先出去。台上还有个女生在弹钢琴,好像还有鼓手,温南晞没怎么认真看,她只记得当时是合奏了一首山楂树之恋。
结束后小胖毫不吝啬地对着她夸了句:“你弹的很厉害啊。”
“谢谢啦。”温南晞也不谦虚,她夸回去,“你也不赖。”
张以驰在一边跟朋友说笑,温南晞全程跟他没什么交流,但注意力总是放在他身上。
她没打算接着玩,点了杯果汁往台下走,经过张以驰身边的时候无意看到他戴的耳钻。
…紫色小爱心。
看起来还有点像她小时候玩的那种。
果然,能被她看中的男人都不一般,温南晞在心里砸了砸舌,他稳是个gay,加上紫色爱心,够骚包,应该还是个0,但是买人形玩偶这种事情,她还是觉得有些小变态。
张以驰被她一直盯着也没觉得不爽,只当是自己太迷人了。
温南晞一边想象惊鸿一瞥的日常一边找位置坐。
“妹妹啊,都说了这个业务让给我做。”一头卷发的妖艳女人拖着调调侃,“林总监是什么意思你还听不懂吗?”
温南晞一听就觉得有意思,她停下脚步,站在一边静静吃瓜,还悠哉悠哉喝了口果汁。
妖艳女人旁边站着个短发女孩,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没什么印象,应该是刚出来工作的大学生。
短发女孩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声音微乎其微:“可是董事长安排的人是我。”
又一个角色出场,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满脸通红,说话都喷洒着酒气:“人家董事长哪关注得到下面的事。”他手撑在桌子上,对短发女孩一字一顿道,“识点相行不行?”
温南晞第一推断就是职场潜规则,总监想把业务给漂亮女人,但是短发女孩不答应。
还没等她细想下去那边就动手了。
“我不想…”短发女孩话音未落,男人抬起手就抓住她头发,周围照样喧嚣,人来人往,但都觉得事不关己,偶尔有人瞥几眼看个热闹。
遇到这种事情温南晞也是见怪不怪了,一个上好的外貌在这个社会上会有吃不尽的红利,她体验过,但那个女生维护自己的权益没有错。
人这一生呢,无非就两个选择,要么随波逐流,要么永远自我。
温南晞把果汁放到桌上,她选择后者,这个世界总要有人伸张正义。
也许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带点中二,也可能是她今天有些无聊,温南晞靠近那片热闹的地方。
“叔叔。”光线忽明忽暗,灯红酒绿惹人醉,温南晞的脸不是纯乖,眼尾睫毛狭长,浅棕色的泪痣点缀在其下,带着点猫的灵气和俏皮,在这种场合也不显得违和,她笑得乖张,但语气里不难听出挑衅的意思,“欺负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男人醉得一塌糊涂,眯着眼警告她。
“我想管。”她轻声笑了下,走过去把短发女生拉到身后,漫不经心地应他,“那就管咯。”
看着眼前醉醺醺的男人,温南晞开口:“当个小总倒是把潜规则玩明白了?”她又看了眼旁边的女人,笑着继续说,“姐姐,女人别想着依赖男人,他能做出这种事,算什么好东西?”
妖艳女人攥紧拳头,声音跟火箭似的突然窜出来,直接就是高声尖叫:“你要惹事是吧!”
温南晞被她吓了一跳,把那个女生往后拉了点。
还没等她开口讲话女人就泼了杯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酒,又蓝又带细闪,她今天穿的可是白色衣服,脏了多难洗,温南晞往边上一躲。
女人的酒全都洒在地板上。
她干脆也不笑了,反正果汁也不好喝,倒了就倒了,她抬手就把果汁泼回去,但她泼的是西装男,因为她看他最不爽,没等那两个人破口大骂温南晞就先说:“这里有监控吧,谁先动手的我也不知道,要不我让警察看看?”
本来以为能唬住他们,谁知道西装男脑袋跟被酒精糊住了似的:“什么?你还要和我动手!”
西装男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就爱抓女人头发,温南晞在他准备伸手的时候就往人裆狠狠踹了一脚。
男人闷哼一声,吃痛地弓着腰。
看样子还挺痛,不过她也没体验过,不知道有多痛。
温南晞“唉”了一声,之前和她表哥学的防身小妙招,还真有点东西。
她勉强笑了笑:“现在不求你好好做男人啦,求你好好做人吧,叔叔。”
西装男痛得面色泛青,招手叫旁边的小弟:“给我干她!”
温南晞刚才过来的时候没注意,以为只有三个人,谁知道还有一群小伙也是和他一起的。
一个黄毛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小妹妹长得这么漂亮,别这么鲁莽嘛。”
接着又一群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染毛都过来了,温南晞后退半步,警告他们:“离我远点儿。”
黄毛后仰大笑:“哟,怎么了,是对哥哥没意思吗?”
“满嘴黄牙又矮又挫。”温南晞一边怼他一边悄悄让短发女生报警,她接着说,“我只是年龄小,我又不是瞎。”
“你什么意思啊你?说老子丑是吧?”
“这还用我说吗?”温南晞为了自保从旁边拿了个玻璃瓶,她语气不冷不淡的,“没有镜子总有尿吧。”
黄毛气得要动手,温南晞接着往后退,又指了指台上的张以驰,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她先给他随便编了个身份:“你看见没,台上那个男的是警察。”
“而且他是我哥。”温南晞撒谎不带脸红的,“你敢打我你就完蛋了。”
西装男缓过来之后,从位置上爬起来凑近她,满脸胡渣看得温南晞差点反胃:“小妮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啊。”
他抓起手边的瓶子准备挥下来——
“砰。”
温南晞已经做好九死一生的准备了,但这声响过后,她毫发无损。
等她反应过来西装男已经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像个王八。
她偏头一看,刚刚编的假哥哥还真从台上下来救她了。
接着她看见张以驰往人脸上踹了一脚,语气吊儿郎当的,拽得没边儿:“啧。”
“几个妈啊动我们这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