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几个摊位后,林秋随意找了个戏院歇脚。
戏子们身着华服,浅吟低唱着古今的情爱仇恨,宾客们在喧嚣中品茗谈笑,如鱼得水。繁华的灯火自她头顶向前蔓延,一望无际,把暗无天日的阴界照得灯火通明。
街边商铺灯火辉煌,璀璨的霓虹招牌闪烁不已,光线在黑暗中闪耀,如梦幻的彩虹穿梭于古典的飞檐之间,颇有一种时空交织的错乱感,吸引着群鬼驻足。
年近鬼节,馄饨鬼市更是热闹非凡。
林秋抬眸看去,她落座的雅间对面是一家茶肆,茶肆里的点茶婆婆满头银发,带着几朵颜色鲜艳的大红花,装扮俏丽,一面拍板吟唱,一面叫卖自己的茶汤。
阴间没有太阳,所以时间对于阴魂来说也大多没有意义,于是酒吧的镭射灯无所顾忌地闪耀着,劲歌辣舞的癫狂氛围从酒吧门口斜逸而出,渲染到隔壁热气腾腾的包子店门口。早餐店里的伙计打着哈欠忙里忙外,进进出出我,炉灶里炭火噼啪,蒸笼热气腾腾。
买玻璃器皿的和卖瓷器、陶器、文房四宝的都在一条街上,松松紧紧地挨在一起,方便消费者挑选比较。别看馄饨鬼市听起来像个街边苍蝇馆,实际上整个阴间最有信誉的商家都纷纷来这里开店。
不独是店铺,街道两旁还有支着的摊子,卖各种时令糕点,什么红枣糕、蟹粉酥、绿茵白兔饺、煎萝卜糕、马蹄糕、皮蛋酥,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林秋点了一壶茶和几盘茶点,坐在窗口望风。
街上形色各异的鬼怪熙熙攘攘,倒也能显出几分和谐。
她看了看表,在心里计算着剩下的时间。
因为现在尴尬的身份,林秋不好随意使用地府公用的轨道,所以她画的并非阴差常用的搬运阵。此阵与官方认证的阵法区别不大,也能让人在两界间自由穿梭,但有个弊端,那就是时效性。
从她踏入搬运阵的那一刻起,如果24小时之内不能主动回到原本的世界,阵法会自发地逆向启动。
林秋沉默地看着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雅间的房门忽然被人叩响。
“请问是林秋林小姐吗,楼下有位先生想与您一聚。”
是阴鬼里最常见的声音,沙哑生硬,仿佛活吞了块碳,闷闷的,令人烦躁。
林秋淡淡应下:“请他上来吧。”
从人间下来的时候,她在自己的长相上稍稍做了点手脚,那术法使得与她没有羁绊的灵魂无法看清她的真实面目,只有从前就与她有故的人才能一睹真颜。
“会是谁呢……”她小声嘟囔着,在心里小小地期待了一下。
不一会,雅间的门被人轻轻叩响。
“秋大人,您方便开一下门吗?”是个男性,声音干净清透,如流动的泉水叮咚,令人心生好感。
但林秋在记忆里搜索了片刻,她一向对声音敏感,怎么会对这么好听的声音毫无印象。
莫不是被陌生人认出来了?林秋歪了歪头,努力思索着。
不认识的人来找她能有什么好事?莫不是那个忽然靠近的家伙,看清了地府的标记找上门来威胁她?
她索性把头一偏,变脸如翻书。
谁知门口那人还锲而不舍地黏上了。
“不方便。”
“不方便的话,在下自己进来也行。”那声音里似乎还含了笑意。
林秋皱眉:???那你问我干嘛?
她当时之所以选择这个戏楼暂歇就是因为这的雅间私密性比较强,每道门上贴了休止符,让一些酷爱窥探别人隐私又仗着自己是能肆意穿墙而过为非作歹的鬼魂们望门兴叹。
现在门是锁着的,林秋饶有趣味地向后倚了倚,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她倒要看看这个不客气的家伙怎么进来。
难不成要抡着斧头破门而入吗。
门板上的彩绘微不可察地洇湿了一下,有个轮廓慢慢透门而来。
林秋勉为其难地直起上半身,扔了个杯子过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撞在那个凸起的轮廓上“duang”了一下,活像一颗透明的人形果冻。
林秋:汗……
她越看越不对劲,这个轮廓好像是……
果冻慢慢显形,外面的玄色织锦斗篷明晃晃地刺着林秋的眼睛。
“嗨,秋大人,我们又见面了。”他语气轻松,自然地落坐在了林秋对面,“您应该还记得我吧。”
林秋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完全没有任何防御的特征,她甚至把脚也缩了上去,一副享受生活的样子。
“只要不是老年痴呆,应该都记得自己半个时辰前见到过的人吧,尤其你还穿得如此……骚包?”
“哈哈哈,”听到这话,他先是浅淡地扬了扬嘴角,后来可能是发现笑意是憋不住的,于是敛了下颚,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骚包?哈哈哈哈哈哈您可能是个语言艺术家。”
林秋:……你真的知道骚包是什么意思吗……
自己的笑容不仅没能感染林秋,对方还在喝茶的间隙向他投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他倒也不尴尬,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和万怀诗蛮像的。
“您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您的吗?”
林秋扬着眉:“大哥,首先,你能不能别老是您您您的,我听着鸡皮疙瘩掉一地。”
接着,她嘴角一抽,“其次,你穿得这么拉风,从酆都门口跟了我一路,只要我不是个瞎子,就很难不注意到。”
这就是很平常的对话,不知为何,那人却非常明显地愣了愣。
可能是榆木脑袋没法处理两条信息,也可能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总之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
现在轮到林秋发问了,她冷白的指尖叩了叩茶杯:“我不太习惯和无名氏说话。”
那人从恍惚中回神,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林秋离得稍微有些远,没能听清。
林秋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你曾经有听过我顺风耳的名号吗?”
对方诚恳地回答道:“恕在下才疏学浅,只知您是阳无常之首,并不知道您还能耳听千里。”
林秋无奈:“那你就把话说的大声点啊。”
本来对于有人不请自来扰她清净这件事,她多少有些恼火,但看着眼前人不知好歹的样子,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是个智障。
林秋抬起手向上挥了挥:“还有你头上那个锅盖,能不能掀开,让我有幸一睹你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