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去摔死我了!”牛瘸子瘦骨嶙峋的后背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哪个孙子敢摔你爷爷!”
没有人回答他,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
牛瘸子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腾出手揉了揉眼睛,本就不大的眼缝眯得更紧了,简直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女孩冷白的脸庞静静地定在他面前,透过眼缝看去,皮肤光滑平整,细腻得完全没有瑕疵。
按理说在阴间这种几乎人人都灰头土脸的地方,这种极品是不多见的,若是见到了,他不摸上一把,完全天理难容。
但……
“哎呦我凑!”看清楚眼前是谁后,牛瘸子吓了一跳,一口气没喘匀,差点没直接背过气去。
多么美丽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怎么就拼凑成了林秋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你刚刚……说了什么?”林秋直起腰,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虽然是轻声慢语,但挑起的眉梢下含着淡淡的杀机。
牛瘸子打了个哆嗦,很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这……这是哪啊……”
他在林秋危险的目光里心虚地向身旁瞥去,企图岔开这个话题。
牛瘸子这句话其实也问出了其他人内心的疑问。
无论是自愿的还是受到某人的逼迫,他们都在黑暗中磕磕绊绊地跟着林秋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于是他们的目光都从牛瘸子身上移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周围灯火通明,正前方是筑在荒凉土地上的一堵高高的白墙,几乎看不见顶。众人抬头望去,极目远眺,却只能隐约地看到墙头高低起伏的波浪状黑瓦。
“呃……”钟意扶着自己仰得有些酸痛的脖子,左右打量着看起来无边无际的白墙,诚恳地发问道,“我们接下来是要往哪走呢?”
她不知道林秋究竟带她来的是什么地方,心里有些害怕,问完这句话后就轻手轻脚地缩在了周大成身后,半点不见当时在金鼎轩里凌人的气势,完完全全变成了只可怜的小白兔。
周大成身体一僵,立刻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钟意面前。
他妹妹小狗当时要是救过来了,大概也会是这种招人疼惜的样子吧,他眼中满是怀念。
只可惜啊……
妹妹当时虽然是救了回来,但因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即使醒了过来,脑子也变得不如常人灵光。
她完全认不出父母和其他人,若是有人随便靠近她,她就会发了疯一样地撕咬踢打,双目赤红,像只流涎的野兽。
到周家探望拜访的人无一例外,全部被她的样子吓跑。久而久之,村里的小朋友会对她扔石头,有时甚至在她落单的时候围上来拳打脚踢,嘴里还毫不客气地喊着傻子。
好在她能认出周大成。
只是每天无论他去哪,她都歪着头留着口水,痴痴傻傻地跟在他身后,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哥哥,哥哥也总是会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去嘴角的口水,没有一丝嫌弃的神色。
周大成心怀愧疚,自己的疏忽导致了妹妹的痴傻,这是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于是他拼了命地学习,想要从山里考出去,当个医生,没准未来某一天他就能治好妹妹的病。
父母每每看见呆傻的女儿,再看看变得沉默寡言的儿子,若说什么不责怪、不后悔,那是假的。
但他们也都看见了周大成的努力,自知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其他的,于是只能拼命干农活,把收成拿到集市上去卖,换得多一点的钱,尽可能让他的压力没有那么大。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夜以继日的挑灯夜读下,他竟然真的从一个教育水平极其落后的村子里考了出去,考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医科大学。
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但也是村子里多年以来考出的唯一一个大学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他看见父母脸上焕发出难得一见的光彩。
在家里干了一个假期农活,乡里乡亲的凑了一笔学费,快开学的时候,周大成坐着牛车翻山越岭地赶赴学校。
在同学们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的时候,他在图书馆刻苦学习。为了省钱,他一件衣服洗了穿穿了洗,领口袖口均起了毛边,若不是衣服本身就是白色的,八成也要被洗的褪色了。一想到父母妹妹还生活在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心里的愧疚更甚,三餐只是一份青菜加一份米饭,偶尔饿得不行了,才会给自己添上一只馒头或一包榨菜。
即使如此节俭,家里已然不是时常能给够他的生活费,所以在每一个空闲下来的时间,他都出现在各种能做兼职的地方。
他的体型日益消瘦,但一想到现在的艰苦是为家人创造美好未来的必要旅途,仿佛这些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但上天还是没有赐下垂怜。
就在周大成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某天,在从奶茶店兼职回来的深夜,他忽然看到瘦小的母亲披着月光蜷缩在学校的大门口。
“妈?”他搓了搓脸,快步走过去。
那确实是母亲,她匆匆赶来,身上夹杂着风尘仆仆的倦怠。
欲语泪先流。
“你爸……没了。”
周大成脑子“嗡”的响了一声,像是被谁用重锤砸透了灵魂。
接连不断的超负荷工作让他的身体不能立刻做出反应,但灵魂的眩晕感时刻提醒着他,这是沉痛的事实。
“怎么……没的……”他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
周父一年前开始就出现了进行性咽下困难,先是难咽干的食物,继而是半流质食物,最后水和唾液也不能咽下。平日里也总是做着做着农活就频繁清嗓,吐黏液样痰。
只是那时,没有医疗常识的周父周母都以为那只是一场平常的小感冒,只不过持续的时间久了些,表现的症状又严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