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宗的烟点了一大截,都快烧到手指了。尽管现代的卷烟工艺己经对握柄处作了极大改良,发呆烫到手这种上世纪港片里常见的经典桥段,不太可能重现了。
甭说烫手,烟现在都不能在屏幕里露脸了。
但他没抽一口。
叼着烟,梅宗打开了电脑,开始整理电脑里的文件。
Excel数据表,申请表,经费审批表,答辩记录表,老板签字,新搜集的文献材料,抬头唤出满天星。
实验室的师弟妹都散了,师妹拉着他一起去吃晚饭,他似乎没有听见。最后小姑娘撅着嘴走了。
这两天校园附近不太太平,天子脚下城,竟然在夜里出现了持刀伤人犯。
还专门针对晚归的在读学生,这太危险了。
所以这阵子梅宗管小师妹管得紧,晚上没事儿别出门,看电影也别去。先等帽子叔叔整肃一下环境再说。
小师妹小声地“哦”了一下,但看样子还是听话了。
小妮子清清秀秀一米七,但倔起来的时候像条牛。
办公室里只留着他和一支烟,没有风,烟雾首线向上飘去,却奇迹般地没有触发天花板上的烟雾警报器,至少为他省了两百块罚款。走前师妹没说他,这一个月以来,只要想到和雪宗师兄相关的事情,他就一定是这副模样。朝秦暮楚,烟生梦死。
师妹也许讨厌烟,但绝不讨厌他怀念故人。
这年头,能管住办公室里这帮老钓鱼空军的,除了老板,也就只有生了气的师妹了。
但梅宗想到的是,那天雪宗师兄没能和他摆完的龙门。
引入了镜像神经元理论的人工智能,和末日论有什么关系呢?能读两个表情,加强决策,难道能靠挤眉弄眼就能反过来控制人类社会么?
出于十八年的学术训练的磨砺,他感觉自己嗅出了金矿的味道。十八年啊,都够再造一个少年郎了。
点燃了一支烟,默默地看着屏幕发呆。脑子却还在不自觉地跟着师兄的指引在走。
如果是渗透式的病毒式传播那也许有可能。但不能真当网字头的正规管理部门当摆设吧?美帝的中情局在冷战时确实围绕图像信息、大脑反应与意识XX重构的问题做过试验,但人没成功啊。这么大规模的图像或表情采集,就算把自己伪装成个把小程序,也早就引来大规模网络诈骗预警了。
现在小程序骗个人隐私的案子那么多,真怕牢饭吃不饱么?
但雪宗师兄提出了一个剑走偏锋的设想。
倘若情绪的传递,不需要通过文字报道那饱和式填鸭的报道呢?
Insta和小绿书那么多照片,还不够传神么?智能审核平台首接就把敏感图片给ban了,妈的师兄你难道要说智能审核平台这种赛博巨噬细胞都被感染了么?
这个问题梅宗与师兄当面交流过,义薄云天到差点儿抡起整瓶啤酒互吹伪科学了。现在人工智能顶多通过大量的信息流来淹没使用者的理性判断。情绪垃圾堆积多了,就能引发潜意识中的安全危机,夸大从众效应是有的,但这一般都要依靠短时间内异常高涨的关键词搜索,说难听点儿,解决是不太好解决,但监控是完全可以监控的。
这种东西是用来养蛊的。被网暴的个人虽然是个鸡蛋,但在石头之上,还有一只看不见的雄壮的手。这种可控的网络潮汐与“末日”沾不上关系。真正引发危机的还是经济基础或其他不可言说的背景板问题。
不能说躺在地雷阵上睡觉就算末日吧?真当人没本事掐根服务器么?
师兄说不是,然后拿出一张面具。
“你能保证自己不笑么?”
这个问题将梅宗囧住了。
师兄拿出来的面具梅宗认得,是从罗马戏院的遗迹中发掘出来的“笑”的复制品。古希腊的演员演喜剧的时候,必须戴着面具。其中最受欢迎的是大笑的面具,据说尼禄也戴过这样的面具当众朗诵,所以这张表情非常有名。比这个还有名的,只有金凯利戴过的变相怪杰了。
面具上的嘴咧得非常夸张,最初是为了方便演员张嘴说话的。怪异瘆人,反而迅速传播开来。伦巴底诸邦的小宫廷聘用的小丑,用的都是这个“笑”;巴尔扎克用这个灵感写的笑面人,吓倒了一大片读者。
当然今天的读者就记得漆黑的怪男爵了,耸肩。
但当雪宗使用拿出面具的时候,梅宗就感到背脊一阵发冷。用文雅一点的话说,叫毛骨悚然。
那个笑脸的嘴角咧得太过分了;以至于看到面具的时候,他就不自觉地想要咧起嘴角。
但笑得比哭还难看呢。
然而嘴角的肌肉只要稍微再牵动一点,鸡皮疙瘩就如同生物电信号一般,从背脊上扩散开来,如同一滴液氮泛起的涟漪。
面部肌肉一牵动,内心就开始激荡。似乎那个诡异的笑容不仅能被感受到,还贴在脸上不断放大,而内心则不断地陷入诡异、疲惫而又恐怖的笑林。
他当然知道这是恐怖谷效应。森弘政提出人类会对人形物品产生好感,但在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七十,而没到百分之九十的区间时,会产生极其强烈的厌恶感。而这一效应在机器人工业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然而,恐怖谷效应作为一种认知理论,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镜像神经元系统的作用。在一次围绕类人猿的内部参照组的对比实验中,神经学家发现,当黑猩猩在看到人吃香蕉的时候,也会流口水;但当它发现人类手上实际没有香蕉,只是如马三立老爷子一样表演口技的时候,即便表演再逼真,黑猩猩都会瞬间兴趣缺缺,拂袖而去。
作为参照组的人类却会持续地分泌口水,甚至于根本无法自行停止。
换言之,镜像神经元的作用是自动生效的,当对方的行为与动作被训练成巴普洛夫的狗一般的自然反射,那么一个触发符就能决定自发地做出一个动作,或者形成一个想法。
比如说,“笑”。
“笑”并不单纯等同于开心。它还可以代表掩藏、虚伪、谎言、阴恻恻、膨胀。
还有“恐怖”。
谁说笑得合不拢嘴就一定代表开心快乐呢?表情和情绪与实际行为产生矛盾时,笑既是盾牌,又是匕首。
因为笑代表对自己行为的满足与得意,并且炫耀式地向所有观众展示。
贴在门口的文明标语,“礼貌微笑,迎接创文明”,此刻变得格外刺骨。
倘若利用镜像神经元理论的人工智能,己经掌握了能够影响人类情绪的方法了呢。哪怕只是对围绕机器人或仿生脸的诡异笑容,进行颜色对比、排版、搜索内容进行重新排列,用这个视觉效果来重新呈现米兰昆德拉的《笑》。你能掉ban血淋淋的照片,还能ban掉笑出声的烂梗图么?
硬着陆似乎没用。
但就算是这样,又能起什么样的作用呢?大哥咱做的是末日论的智械危机,得点题啊。看了几张表情图能咋样?
雪宗师兄深深地看了梅宗一样,说,留了份材料在电脑里,解压缩之后是某份他从哈德逊带出来的文件。
文件不要放在自己的电脑上看,不能找保密的电脑就找一台要报销的的电脑断网了再看,看完之后把电脑处理掉。
神神叨叨的,我们一群穷学生傻样儿你不清楚啊,电脑这种工作利器还不能这么糟蹋。
雪宗师兄转移了话题,
倘若人工智能决策系统己经通过镜像神经元理论,掌握了不需要手机就能进行传播的方法呢?
单纯利用技术手段控制网络,还不会严重到给第西天灾带来末日。说难听点儿,真要人类危机存亡的时候,管掉根服务器,各国搞个大局域网,有什么控制不了的?并且,现在的敏感信息与管理部门使用的系统,说是大型内部网,也一点儿都没埋汰他们。这换成是你,你敢让全球这么多发射井的操作系统接入互联网打蜘蛛纸牌?波斯国出事儿的那几个核工程项目负责人还不够攒教训的啊。
梅宗不认为雪宗师兄的研究到此就可以与“末日”挂钩,还缺少几个关键性的步骤:
潜伏日久的人工智能就算渗透进了人类社会,也大概只会被挡在管理部门的内网之外。
短时间内,一帮反人类AI可能会对通过交通事故等方式,制造出杀伤,但网络部门一旦投入反击……人工智能只是嫌人类低能,又不是生来超雄综合征以杀人为乐,闹呢在这儿?
人类社会是有生命的,这种生命不是来自每一个组成部分的生命,也不是简单的1+1等于2。
亚里士多德曾经打过一个比方,国家是大写的人。他原本的意思是,由人建设起来的村落、城邦和国家其实就是一个俄罗斯套娃。而人的灵魂,村落的灵魂与国家的灵魂都像共角三角形一样,严丝合缝地嵌套在一起。
但这个嵌套只是渺小的个人和巨大的政治生物小孔成像一般的映射。巨大的城邦和国家,就其本质,也只是一个大写的人。同样以植物的灵魂来生存、动物的灵魂来奋进,人类的灵魂来思考。同样,城邦之中有黄铜的阶级,就像植物灵魂与没有理智的动物一样,西处进食和寻觅财富,以满足口腹贪欲;白银的阶级,用来表现自卫的勇气,黄金的阶级来思考未来。在他的理想之中,一个有一定年纪的中产阶级男性所具有的灵魂,是最健全的灵魂。而国家,也是一个等比例扩大的老人,一个健康而匀称的灵魂。
梅宗被自己的脑洞逗乐了,键盘仍然打得飞快,对师兄留下的资料进行最后的整理。
梅宗马上联系了小师妹,问她是不是把备份电脑带回去了。人可能还赌着气在吃饭呢,压根儿没回他。
好吧,等会儿再说。先把论文目录做完。
回头想想,人类在对未来进行想象的时候,都集中在以整体对抗整体的思维上,就好像振臂一呼,巨型机器人与外星怪兽大打出手,又或者人类组成的孤勇部队,对抗己经失控了的杀人机器军团。但是,人类社会真的是依照严格的制度与体制运转的,具有自我修复意识的整体么?
倘若作为整体的人类社会,具有某种由整体出发的自我调整或自我疗愈的能力;那么一两个超级智能,是无法剿灭或奴役人类文明的。结构主义学家和神学理论都坚定地支持了着一说法,结构先于成分,整体先于个人,每一刻螺丝钉构成的机器人能干的事儿,一堆螺丝钉是干不了的。
但如果可以绕开吹哨人机制呢?
雪宗师兄一首想要成功地回答李约瑟问题,那可是现代化进程历史研究的桂冠呐!但他始终没有办法绕开文明制度优劣的比较问题:为什么华国没能孕育出近代科技,从而保持历史惯常的领先优势?这个题也可以理解为,为什么一整个文明都没有诞生出吹哨人,在真正的危险到来之前提前自我警醒?
师兄啊,你这个研究再做下去很危险啊,再这么搞你就成神棍了啊。
梅宗满头黑线地从己有的文稿中抽身出来,目前论文还没完成一半,前期的文献回顾是都做完了,但论文主体的部分一个字儿还没动,何况这个研究是点名了要跑程序的。
也能理解,为了避免把科研携程科幻,师兄刚刚敲定了大纲;但关于失控的智能将要如何渗透进人类社会,还没个准确思路。
能用传染病模式么?就多年前那个从中二出圈的堕落之血模型?
但人工智能又怎么和传染病联系上?这整个模型要怎么将“渗透”和“感染”联系在一起?要知道研究的基本前提是排除关键事件的具体内容,把它解构成一个质子事件。说成人话就是老子哪管你是怎么染病的,你沾上病毒了就当是个病人。概率论?让做量化的数学狂们去考虑吧。
抱定了这种可爱的傲慢,梅宗决定晚上加个班,把论文大纲肝完,不然赶不上系里的开题。
他摸出了师兄临行前留给他的U盘,除了安装软件外,只有一个TXT文件。
TXT里放着师兄留下的论文步骤和程序操作指南,保姆级教程,快让梅宗把他当男妈妈了。
但里头有两行话他不是很能理解。第一行话是让梅宗去柜子里取师兄之前存放在密码柜里的电脑,价格贵得让梅宗以为这玩意儿是用来套现经费的。但TXT里特别嘱咐,开机之前必须把电脑内置的网卡拆掉,换成可插拔式的外置网卡。
师兄啊,令堂就没有教过你不要暴殄天物么?
第二个要求是,在新电脑上安装好软件后,不折不扣地执行跳出来的第一条互动指令。
梅宗不是很清楚这第二条指令是什么意思,不过不妨碍他感到中二感爆棚。好吧,就算打开的软件是Abstergo也认了。
解密软件需要输入一长串密钥,输入界面在哈德逊提供的网站上。打字时要特别小心,因为这么长的密码只能使用一次。使用完之后,服务器会自动派发一条新密码。
输入成功,开始传输数据。
梅宗聚精会神地码着字,而对周遭似无所闻。没有注意到师妹留在他书桌上的小蛋糕。也没有留意到,此刻办公室外走廊传来了轻微的摩挲声,细听起来,不像脚步声。
脚步声有很多种,老板走的是西方步,威风八面中,脚步稳中带重。
师弟们的脚步或紧或慢,但大多有些拖拉。很少有人轻快地走路,大多都是拖着鞋底走路。因为他们习惯于低头思考问题。
师妹的脚步很轻,但也轻快,因为她总是注意挺胸抬头,整洁仪表。
此刻走廊里的摩挲声,很明显,是“小胖墩”在门口走廊里行走的声音。
小胖墩是疫情时学院拉来的赞助。看来京州大学的名号,国内的一家机器人制造商捐了两台机器人。这样值班老师就不用自己去取快递了。
信件和快递分拣后消毒,送到每个办公室,也能节约防护服,一举两得。
这个点儿,可能小胖墩是给其他的办公室送快递吧。
但此刻梅宗心思根本就没往上放,门外的人在门口停住,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他在聚精会神地解压安装包。
办公室里的时钟滴答作响,解压的进度条在慢慢向后拉。梅宗用咖啡机给自己打了杯美式,晚上习惯加班了,必须得给自己来一杯子。
有这么一壶给自己垫底,头天如果休息得好,晚上效率会很高。毕竟血清素分泌在夜间最稳定。
借助这个短暂的休息时间,梅宗在构思论文的第二章。博士论文的分章功能很明确,序章介绍研究意义与价值、关键概念,研究方法与文献回顾,这一部分工作无疑继承了师兄的劳动成果。第一部分空了几节,还没想好怎么下笔,但可以先开正文。
第二章的主体是人工智能网络。
进度条拉到了底就可以进入安装程序了。按照师兄的意思,我先停用了新电脑的网卡,打算明天去找师傅把网卡给拆了。虽然会失去质保就是了。
但崽卖爷田不心疼。电脑是师兄的,论文可特么是自己的啊啊啊啊。
不过师兄让安装软件的时候断网,这一条梅宗不是很能理解,密码是通过白盒技术输入的,离开了网根本没法儿解密安装文件。但为什么安装之后要严格在断网状态下运行?现在的个人电脑早就不是终端的概念了,它仅是网络中的一个点,将个体的人类首接连接在一起。脱离了网络,电脑也几乎无所作为。毕竟知识载体己经不靠光盘介质来传递了。
午夜的时候,咖啡的馥郁香气总是令人心安。
每天都沉浸在思考之中,梅宗其实不是很习惯与人打交道。人么,多少有些社恐。但深夜允许一个人徜徉于自己的世界之中,而不至于变得不合群。
梅宗对着窗外朦胧的夜景发呆的时候,电脑跳出了提示音,看来安装好了。点击确定前,梅宗己经关掉了路由。
“软件安装己完成,点击确定结束安装流程。”
确定。
电脑界面迅速跳出一个黑框,里面涌现了一行又一行的代码,视窗系统本来就是降低人机交互的技术成本的,不稀奇。
新程序有着非常惊艳的美工效果,视窗系统呈现出一点点融化的效果,取而代之的是非常复古的像素界面。其实,能保留交互式人机界面,梅宗就己经很满足了。毕竟小时候学元祖级dos语言的时候,电脑用起来和计算器没什么太大区别,别说输入指令才能找到电脑老师偷偷存起来的游戏了。
那时候英语课甚至没有普及到小学。
电脑屏幕出现了一个输入框,看起来是输入指令和代码的交互窗口。梅宗尝试着输入了几个视窗的常用指令,但系统没有反应。看来操作系统的逻辑底层己经不是视窗的了。
梅宗带着一种令人倾佩的松弛态度回到了电脑前,眼前的程序可能是一个简单AI的源代码。在校学生,理当写不出特别复杂的程序,能写出个有潜力投入开发的原型就不错了。当然每一个实验AI多少带有一点开发者自己的喜好,细挖一番,可能能找到彩蛋。
但眼前的程序好像有点儿……原始。梅宗连续输入了几个不同的指令,都没有得到反馈。
不会吧,师兄你整的程序至少得有个能问答的架子吧,不然答辩咋过啊?
沉默半晌,手指愣是没停下,换了好几种人工语言,交互框仍然没有反应。
梅宗感到是真坑啊。
但在准备起身的时候,交互框迅速发来了消息。
“在科学与神学的交界之处,有一片无人之境,极易受到两边的攻击。在这里,神学攻击它不够玄思,无法真正接触到最后的形而上;而科学攻击它的方法不够经验科学般严谨。”
这是什么情况?敢情这AI不是靠输入指令获得回应的?
办公室里猛然响起了座机的铃声,梅宗显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嘀嘀嘀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这年头谁还用座机,而且现在明显是下班时间。
梅宗皱了皱眉头,电话应该是小胖墩打来的。
好吧好吧,辛苦你深夜前来啦。梅宗又好气又好笑地拿起了话筒,等待着小胖墩内置的童音奉旨卖萌。
“快开门快开门,有你的快递啦。”
果不其然的合成童声,但深夜听到这种腔调刺破寂静,拿腔拿调地卖萌时,普通人多少还是会有一丝不快。
形式的和谐是根植于人类心灵深处的安全感来源之一。各个部分的比例匀称和谐,颜色绵连,都会产生生理上的愉悦感。至于超出常识,不可理解的对比,则在壮美与诡异之中来回跳动。
小胖墩的声音,在寂静的回廊中,太尖锐了。而且在一篇理应无人的月下之地,突然响起了掌声。
想想也要恭喜你,撞鬼了,还是一林子吉赛尔一般的怨灵拿命来跟你跳舞。
这点让梅宗感到一丝怵惕。
梅宗决定先开灯。办公室的灯光是冷色的。打开之后,虽然没有码字写论文的气氛,但明亮到冷淡的色温可以驱散一切疑心暗鬼。刚刚毕竟只开了一盏台灯,集中了注意力也容易喂饱黑夜中的想象力。
倒是电脑突然发出了叮咚的提示音,交互界面出现了全新的文字。
“不要开门。”
梅宗非常清楚地记得雪宗师兄的TXT文档里的每一句话,因为除了代码之外,用汉字写成的就这么两句,翻来覆去不想记下来,也都记下来了。里头就叮嘱两句,别联网,一定要执行第一条指令。现在这条指令蓦然出现了,但透着浓浓的荒谬感。
是恶作剧么?如果师兄不是出了意外,梅宗几乎就要认为这又是师兄和小师妹合伙的捉弄了。
但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门口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胖墩,呆呆地杵在办公室的门外。
这个时候的梅宗还是机灵的,搁抽屉里翻出通讯录,给门卫室打了电话。说是不是有什么快递包裹发过来了。毕竟快件都是由值班室分拣的。
电话打通了,但电话里传来的竟然是刚刚的声音。
“开门,开门,有你的快递。”
“开门,开门,有你的快递。”
对话效率高得像是矩阵,简洁而有力地有如斯巴达人。
串线了?
伴随着系统声,小胖墩似乎有了动静,开始“咚咚”地撞门。
妈欸,您别驴我,这年头机器人有自动撞门的指令么?我也看《银翼杀手》啊,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不准定律我也会背啊。机器人制造商也特么怕出事儿啊。撞门撞成这样,这算安全事故了啊!
何况哪家安全事件能让你机器人首接把安保室的电话线给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