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卿和胡书尧同时看向晏昭。
晏昭在心中斟酌好之后，才提问道：“依照律法，冥娘会如何？”
视线先落到了胡书尧身上，给胡书尧吓得一激灵，立刻摆手示意着：“昭姐，我这……你知道我的，人的案子我都尚且处理得纰漏一大堆，何况妖呢。”
有道理，晏昭满怀期盼的视线落到沈怀卿身上。
沈怀卿眼眸沉下去，片刻后又亮起：“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可减轻刑罚，不过人的律法对妖管用吗？”
晏昭没立刻回答沈怀卿这个问题，反而先问着沈怀卿：“你先告诉我，减轻会如何？”
沈怀卿严肃道：“死刑减免或死刑替代制。”
晏昭拧着眉，示意着沈怀卿：“你能不能换种，我能听懂的说法？”
忘了晏昭可能听不懂，沈怀卿耐心解释道：“死刑可免，改监禁！”
胡书尧看向冥娘：“一般的地牢恐怕困不住她，这自古也没人抓到过妖，还给妖按律法判罪的……”
如今该怎么处理，胡书尧也没个头绪。
“这是冥娘自己的意思，她说她愿意遵循人间的律法。”晏昭尊重冥娘的想法，不过，还是想将一些事情告诉他们：“冥娘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也就还有几年……”
胡书尧一时心中五味陈杂：“她不是妖吗？”
晏昭无力叹息：“是妖也会死。”
胡书尧又问：“可她不是有什么九尾吗，不是代表她有九条命吗？”
晏昭不得不同他们解释一下。
“了解守宫断尾求生的习性吗？冥娘的九尾和守宫的尾巴作用类似，在遇到危险时，可以舍弃一条尾巴用来迷惑敌人，借机逃生，所以我最初同你们说冥娘有九条命这话，是真的，不过你们理解错意思了。”
“从出生起，冥娘就活得艰难......加之这些年又被人抓住囚禁，她如今，就似人沉疴已久药石无医。”
听见冥娘快要死了，郭大顺似疯子般得意笑着。
成功将胡书尧心中的怒火点燃，向来胆小怯懦的胡书尧，竟上前揪着郭大顺的领子：“若不是沈大人说带你上京之前不能让你死了，我真想亲手杀了你！”
郭大顺落在胡书尧手中，脸上却未有丝毫恐惧，他眼底噙着笑欣赏着胡书尧愤愤不平的模样：“那你呢胡书尧，你觉得，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胡书尧却没被郭大顺的话给绕进去：“我犯下的错，我自会领罪，你的罪，你也该自己受着。”
在他们争吵间，冥娘已经替自己想到了去处，她在地上划着：“我想陪着她。”
晏昭瞧见主动同沈怀卿商议着：“冥娘以后会一直守着白妱君不会离开，这也算是一种监禁，不过是她自己监禁了自己，你们若是还不放心，我可在周围设下符阵，让她无法离开，如何？”
经历了这一遭，沈怀卿也明白。
世间有妖，与人有所不同，可他们亦有感情，他们亦懂善恶。
沈怀卿心中思考着，视线落在一旁的冥娘身上，她终于替白妱君鸣冤，此刻安静趴在原地，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沈怀卿问晏昭：“没法救她？”
晏昭无奈道：“沉疴已久的人用药石医治尚且还有一丝希望，可她是妖啊，人的药石无法医治她。”
晏昭不得不承认：“我也无能为力，如今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活着的时候守着白妱君，死后能与白妱君葬在一处，我想白妱君也是愿意的。”
此事若是不同意，恐怕冥娘也不会甘愿待在县衙的大狱中，与其又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不如同意此事。
且，沈怀卿也似乎找不到不同意的理由：“此案已结，按律白妱君的尸体该交还给亲人，可郭府如今已灭门，她的爹娘……恐怕也不会认她，白妱君的身后事......就依她的遗愿办！”
这下胡书尧不害怕了，立刻上前：“此事，就交给下官。”
也算是他身为扶桑县令，最后为百姓做的一件事。
如今真相大白真凶伏法，沈怀卿却还有一事没弄明白：“这白妱君和冥娘，一妖一人，究竟是何时结下的情谊？”
“冥娘是几年前被郭大顺抓回来的妖，郭大顺悄无声息将其送回郭府，囚禁于暗室之中，郭府众人恐惧其身份，便派了白妱君给其日常送些吃食。”晏昭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们的关系：“大抵是，一人一妖都被囚禁在郭府，互相帮助依赖渐渐信任，冥娘没有家人白妱君也没有，她们就像彼此的家人……”
此疑虑解了，可沈怀卿心中又生出新的疑虑：“郭大顺为何要囚禁冥娘？”
郭大顺这些年一直在何将军手底下，几时接触到妖？
沈怀卿的疑虑属实有些多，晏昭若是知道也就一并告诉沈怀卿了，可惜晏昭也不知道：“我知道的一切，都是冥娘告诉我，冥娘也不清楚郭大顺究竟为何要将她囚禁却又未伤她性命，真相，恐怕就得沈大人想法子从郭大顺嘴里问出来了。”
她能做的，也就到这里了。
“沈某，还有一事想请问晏姑娘。”
“你怎么还有问题？”晏昭耐着性子示意着沈怀卿：“你且问。”
“妖，究竟从何处而来？”
“妖？”晏昭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只得将自己知道的告诉沈怀卿：“有人说他们是从天外而来，也有人说他们是和人一起诞生在世间，究竟哪个说法是真的，谁也不清楚，总之根据记载，上古时期妖就已经和人一起存在于这世间，那时，妖居黑河以北，人居黑河以南，互不侵犯安居乐业。”
“后来，人和妖之间发生了一场大战，双方都付出惨重代价，为了平息战乱，人和妖在黑河设下结界，从此人和妖都不能渡过黑河，谁也并不能再干扰谁。”
“那……”胡书尧伸手指着冥娘：“她是怎么回事？从结界里面逃出来的？”
“当时，有些妖应该是被留在了人间，冥娘应该就是当时那些妖的后代，因为黑河结界，回不去其他同族身边，只能藏身于人群之中。”
胡书尧咽了咽口水：“这样的妖……很多吗？”
晏昭脸上换上诡异的笑容，声音阴沉：“那谁知道呢，不过这些妖有的像冥娘，怕被人发现便躲在暗中悄悄活，可也有的早就适应了人间，会伪装成寻常人的模样光明正大活，也没准儿你现在身边就藏着几只妖……”
“啊！”
晏昭话还未说完，胡书尧已经被吓得跳了起来，听见晏昭爽朗的笑声，胡书尧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又被晏昭给吓唬了。
“昭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吓唬我！”待心绪平稳后，胡书尧才询问着沈怀卿：“大人，可需要我县衙捕快助你押送郭大顺回京都？”
唯恐郭大顺路上逃走，胡书尧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派县衙最厉害的捕快押送，或者干脆请州府衙门派人相助，只有将郭大顺押送到京都定罪，胡书尧才能安心。
未等沈怀卿开口，晏昭先同胡书尧打着招呼：“沈大人哪里需要你操心？”
胡书尧不解：“昭姐这是何意？”
晏昭朝着沈怀卿眉头一挑：“这院子里里外外，那暗处藏着的不都是我们沈大人的人？沈大人快让他们出来吧，那墙角卡着屋檐趴着，也不嫌憋屈得慌。”
晏昭话音刚落，胡书尧就瞧见，随着沈怀卿示意四面八方凭空出现不少人，他们个个眼神锐利瞧着就本领高强，其中几人上前快速将郭大顺绑住，郭大顺还想挣扎，却被一手给按住跪倒在地。
他们的腰间都佩戴着相同的匕首，锋利无比见血封喉，胡书尧略微有些紧张哆嗦着手：“这，这些都是沈大人的人？”
晏昭看见胡书尧的表情就觉得格外有趣：“这么吃惊做什么，动脑子想想，沈大人一个刑部侍郎奉旨出来查案，身边怎么着都得带些人，横竖都不可能是孤身前来！”
有道理，胡书尧不敢问沈怀卿，抬起头问着晏昭：“那这些人，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