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表达歉意。”晏昭心中带着疑惑同晏祁问道:“你为何,不自己告诉沈怀卿?”
托人转述,实在不抵亲口告诉他来得诚恳。
晏祁只觉得浑身无力,垂下头愧疚道:“当时虽然府衙排除了沈怀卿的嫌疑,可我有段时间仍怀疑秦如礼遇害之事与他有关。”
“在他遭人怀疑被人戳脊梁骨时,我在旁什么也没做冷眼旁观着,原本的同窗之情尽散。”晏祁长叹声后将头埋得更低:“我属实无颜再见他。”
哪怕晏祁后来想通,真凶或不是沈怀卿。
可两人之间隔阂已经存在,注定是回不到当初,晏祁从此心中对此事耿耿于怀。
“如今摊开说明白,心中畅快多了。”
见晏祁交代完话要走,晏昭随口说着:“其实你不欠我什么,日后不必刻意避开我,你我相见也不必刻意寻什么理由。”
晏祁茫然的目光瞥向晏昭,在原地愣愣站了几秒后他才恍惚迈出大门。
此刻脚下的地面似乎都显得不真实,他小妹方才的意思好像是,他再想见小妹随时都可以去见?不必再寻什么理由,想什么借口?
好像,是如此。
今日也不知为何,晏祁转过头看见大门上挂着沈府两字的门匾,往日看着横看竖看都觉得这沾染上沈怀卿的沈府两字碍眼,今日看着倒是格外顺眼。
“我小妹,这算是愿意认我这个兄长了?”
“不愿意认也没关系,只要还能见到她就好。”
晏祁托晏昭带话给沈怀卿,结果晏昭接连几日都不见沈怀卿回来,沉不住气的晏昭终是主动去寻沈怀卿。
应徇却告知她:“晏姑娘大人此刻不在,公主那边差人来请大人过去了。”
应徇走不开,而子影最近实在不敢见公主。
但又恐晏昭是有要事寻沈怀卿,知道晏昭是个路痴,子影忙去画了张图给晏昭:“晏姑娘若有急事,可去公主府寻大人,照着上面走就行。”
晏昭犹豫接过图,上面线条弯弯绕绕晏昭实在没看明白,倒是看得她瞌睡都出来了。
晏昭将图还给子影:“也罢,不是什么十万火急之事,我等改日也成。”
说完晏昭转身回去,望着晏昭远去的身影,子影和应徇面面相觑。
应徇茫然瞥了眼子影手中的图,却只见到上面有几条蚯蚓:“你这画的什么?”
子影认真回道:“去公主府的路啊!”
应徇语重心长道:“就你这图,得亏晏姑娘没打算跟着去,她要是跟着去了因为你这图得走丢,子影啊,抽个时间同我们大人,学学丹青吧!”
子影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图:“我这明明画得挺好的,一目了然!”
见应徇忙着不再搭理他,子影也转身进去继续整理着陈年旧案卷宗,得片刻空闲时子影也会想:“不知道,大人回公主府情况如何了?”
自从晏昭来到京都,沈怀卿在晏昭的帮助下接连破了好几起案子,昌宁公主那边肯定不满。
此刻正如子影料想那般,沈怀卿与昌宁公主之间的气氛属实算不上太好。
隔着屏风,昌宁公主的身影端坐在案边。
她疏远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对沈怀卿的责备。
“不是同你说过,不可太过出众拔尖?你为何就是做不到?”
“你说你有抱负你想做官,我没能拦住你,你愣是咬牙靠自己进了刑部,我也没法再说你什么。”
“可你进了刑部更该低头做人!”昌宁公主清冷的声音,质问着沈怀卿:“你接连破了几起案子,怎么,你是还想往上爬?”
“母亲觉得我查案,是为了高升?”
沈怀卿挺直身子努力掩饰着眼中的失望。
“那母亲还真是不了解我,我查案只为还受害者真相,不为高升。”
屏风另一头,昌宁公主却仿佛听见什么乐呵事不停笑着,待她笑够了才淡淡开口:“沈怀卿,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沈怀卿肩膀微微垂下,头却不曾低下半分,他态度坚定:“我信,因为这就是我的抱负我的本心。”
“母亲不曾被当成杀害他人的嫌犯,关押在府衙牢狱中过,所以母亲不能理解我。”
“那年府衙的牢狱中很黑,我却能感受到秦如礼的无助,也能感受到那些蒙冤之人的无助,他们希望有人能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
沈怀卿回想起从前在公主府的时光,感叹道:“少时浑浑噩噩,不知所求为何,那刻方忽然醒悟,知晓自己以后当如何活。”
少时的沈怀卿不明白为何母亲父亲与他之间,似乎总有隔阂,如今的沈怀卿哪里还能不明白。
“我知,母亲当初派人送来的话字字都是真心,母亲也并非是担忧我入朝为官会有性命之忧,母亲只是不喜欢我为当今圣上的臣子。”
“是,我的确不喜欢,我甚至厌恶。”屏风另一头,昌宁公主神情痛苦:“我本该是九天翱翔的凤,如今却被他困在这鸟笼里,我能痛快吗?”
昌宁公主忽转过身:“而你,我的儿子,如今还向我的对手摇尾乞怜。”
“母亲。”沈怀卿朝昌宁公主一拜:“我想做的,是替百姓查明真相还他们公道的官。”
“天真!”昌宁公主闻此言嘲笑着沈怀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天真的儿子!”
见状,沈父在旁替昌宁公主顺着气:“怀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有抱负有想法,你也不能总将他困在公主府,让他一辈子郁郁不得志混吃等死吧?”
沈父感慨道:“何况当今圣上贤明大度,怀卿未曾有任何不轨之举,还探破不少诡案算是立下不少功劳,圣上重用人才不会对我们怀卿做什么的……”
昌宁公主没忍住再次轻笑出声:“我现在算是知道,沈怀卿的天真随谁了!”
下一刻,昌宁公主满眼嫌弃:“感情,都是随了你啊!”
沈父梗着脖子:“那都是表面我当年可是状元郎,怀卿也定随了我的聪慧,很多事情他能看透。”
“能看透还往里面扎,那是真傻……”昌宁公主越看沈怀卿越碍眼,连连挥手示意着沈怀卿走。
屏风内,沈父还在继续劝着:“公主,怀卿是你的亲儿子。”
昌宁公主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淡:“生在皇家亲情淡薄,他是我儿子又如何?”
少时沈怀卿听见这话还会失落,如今心中却是惊不起半分波澜。
沈怀卿走出去没几步,沈父就追了上来:“怀卿,你别怪你母亲,她少时是宫里最不受宠的公主吃了不少苦,从前没人待她好,所以如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待你好。”
沈怀卿点头:“我知道。”
沈父见沈怀卿满眼疏离,犹豫后还是打算将有些事情告诉沈怀卿:“其实有些事情,母亲和父亲一直瞒着你,如今你长大了也该如实告诉你了。”
沈父小心谨慎确定左右无人后,才俯身同沈怀卿说起:“其实当初,和当今圣上争那把龙椅的不是那位二皇子,是你母亲!”
“当年的太子手段狠毒,若是让他坐上那把龙椅,其他皇子和公主恐怕都得死。”
“你母亲为了自保就得去争,最后你母亲二皇子,和当今圣上联手斗倒了当年的太子。”
“你母亲想着,与其帮旁人斗不如替自己斗,便也想在二皇子帮助下争一争,最后你母亲输了。”沈父苦着脸:“此事,也就成了你母亲的心病。”
“当今圣上是真仁慈,他没杀你母亲将她囚禁在公主府,那位二皇子出家后也假死脱身四处游山玩水去了。”
沈父将前因后果都告诉沈怀卿,再劝着沈怀卿:“所以别怪你母亲不让你出头,她也是真的担心你。”
沈怀卿再次点头:“我知道。”
沈父弯唇轻笑:“你知道就好……”
很快,沈父就又察觉不对:“你知道什么?”
沈怀卿如实开口:“我知道母亲和圣上的事情,我还知道父亲你当年暗中是圣上的人,你是为了帮圣上才来到母亲身边。”
见沈父满脸诧异,沈怀卿又补充道:“此事,其实母亲也知道,所以她才常说美色误她,所以她才对我如此疏远……”
沈怀卿眼中闪过丝狡黠:“父亲,其实我还是随母亲更多些。”
也不管沈父此刻是何心情,沈怀卿快步孤身走出公主府,却有人迎面朝他走来。
那抹熟悉的身影手中拿着两串冰糖葫芦,见到他,难得大方分给他一串。
“尝尝?”
沈怀卿原本心中的苦涩感,因为嘴里的甜味出现,渐渐消散开去。
晏昭本来没打算来,但不知为何隐约有种感觉,沈怀卿或许需要她。
便沿路打听到了公主府门前。
她没问沈怀卿在公主府内发生了什么,见沈怀卿脸色不算好,开口转移着沈怀卿的注意力。
“晏祁托我带话给你,说在秦如礼此事上他对不住你。”
“他为什么托你带话?”
“他说他没脸见你……”
当沈父追出来后,就看见两人并肩走在街头一幕。
沈父瞬间看直了眼:“那是谁家好白菜?竟然看上我们家这头猪了?”
旁边小厮道:“那是晏昭姑娘,沈大人刚破的几起案子,都多亏这晏姑娘在旁协助。”
沈父感慨着:“多聪明的姑娘,像公主年轻时候,不对,公主年轻时候比她还厉害。”
沈父傻乐呵着转过头,全然将方才令他惊讶之事忘却,忙跑回去同昌宁公主报喜:“公主啊,我们家猪终于有好白菜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