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卿慎重思虑后，才明示着孔宥：“他们的话，近乎全然相同。”
孔宥表情木讷，不解问：“正是因为近乎全然相同，才能互相证明他们彼此并未说谎，不是吗？”
若是其中有何处不同，或是有些对不上的地方，那证明其中有人撒谎。
可这四人话中，似乎并没有如此情况存在。
沈怀卿垂眸脱口而出：“他们说的经历大概相同，可有细微之处对不上……”
两人正绞尽脑汁思考时，晏昭已经回头观察起，这连同王家老宅在内几间宅子的地势布局。
不解同孔宥问话：“他们这几间宅院相邻，不知除了前门外，可还有什么后巷能互通？”
“有啊。”孔宥不由得夸着晏昭：“晏姑娘未曾来过此处，竟都能猜到此处有后巷，那后巷很窄连通着好几家宅院，平日都是供人运金汁收泔水出去的。”
晏昭是个路痴不假，但她不是个蠢货。
她能看出，云中县的街巷布局不似京都那般规整，街巷之间相互交错，路况相当复杂。
因为在京都她尚且还能有个参照物，还能记住回去的路。
但方才跟着孔宥走来，她只觉得一直在绕圈子拐弯，周遭的巷子很拥挤且宅子与宅子之间，似乎都挤在一块儿。
所以晏昭观察后才有了如此推论，她又同孔宥问道：“那想必，从后巷走应该要比我们从前门走，更加节省时间？”
孔宥点头：“那肯定，但一般主人家不会走后巷。”
回答完晏昭的话后，孔宥忽然悟出：“早在我们上门之前，他们四人彼此之间就暗自通过消息。”
沈怀卿也早已将思绪梳理出来，他说：“当我们最先找到郁书时，就同他说过我们得知了他买太岁消息之事，随后我们前脚离开，后脚郁书应该就将消息从后巷带给了余夫人。”
晏昭一手端着，另一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她道：“当我们走前门赶到余府时，余夫人应该正收到郁老板送去的消息，所以她耽搁了一会才出现。”
“郁书买太岁消息的事情已经被我们所知晓，他自己也承认了，但此事却不一定为真。”
“为了圆郁书的话，余夫人很配合就将她也买过太岁消息的事情，主动告诉了我们。”
“紧接着，马掌柜夫妻也是如此。”
他们若是事前真的什么也没做，为何头次孔宥问话时他们未如实交代，此次又为何如此配合什么都肯说了？
“余夫人好歹是我们追问之后，她才愿意如实告知，那马掌柜夫妻我们甚至都未曾问过话，他们自己就什么都说了。”沈怀卿知道孔宥在奇怪什么。
沈怀卿直接点明道：“他们此次，过于配合了。”
“甚至，他们就像是提前知道我们要问什么，早早就准备好说辞。”
沈怀卿一席话，彻底将孔宥给点醒：“他们四人看似表面都在撇清自己怀疑对方，可实际暗中他们都在为对方撇清嫌疑。”
“郁书是最先接受问询的，所以他没法替任何人辩解，但他可以将嫌疑推给其他三人。”
“然后让我们去查其他三人，给他们提供机会证明自己，顺带证明郁书所言为真。”
“余夫人，为自己努力撇清嫌疑的同时，不忘替郁书和马掌柜夫妻撇清嫌疑，她努力在我们面前证明郁书和马掌柜夫妻从王家老宅出来时，什么东西都没拿。”
沈怀卿再次提醒孔宥：“余夫人的证词其实很关键，她既得要和郁书的话对得上，又得想法子给后面马掌柜夫妻尽可能将嫌疑撇清。”
显然给马掌柜夫妻送消息的，不是余夫人，而是郁书。
余夫人在听完郁书送来的消息后，匆匆赶来见他们，所以准备并不是那么充足。
也因此，余夫人的话太过急了些。
被沈怀卿从中抓到了几处漏洞。
“我甚至都未问起郁书，她就急着替郁书证明。”
“唯恐我们不信，她还说郁书从王家老宅出来后，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当时没看见他手里和身上有什么东西掉出。”
孔宥又想不通了：“这有何问题？”
当然有问题，沈怀卿记得清楚：“王家老宅门槛下面就是石阶，郁书若真是被绊倒摔出去，就会径直跌下石阶，就算身上没伤手上也会有一定程度的擦伤。”
因为人摔倒时，往往手会护在身体前。
晏昭观察过郁书的手：“莫说一定程度的擦伤，郁书的手上就连小伤口都未有。”
沈怀卿想余夫人当是不大会说谎，所以当她努力想按郁书的意思，将谎话尽量编得圆满些时，反而露出了端倪。
其实不止余夫人。
“郁书和马掌柜夫妻也同样不擅长撒谎，他们四人都在努力证明，他们彼此没有从王家老宅内拿走任何东西，四个人都在着重解释此事。”
越是如此，沈怀卿越是怀疑。
“他们作为最先发现王家遭遇灭门之人，他们四人其实有足够时间从王家老宅内拿走什么东西。”
晏昭眼前浮现出方才四人种种表现，她很快明了：“正是因为他们拿走了什么东西，他们才会心虚紧张。”
沈怀卿其实从未问过郁书，是否从王家老宅内拿走了什么，是郁书主动同沈怀卿解释着。
起初，这并没引起沈怀卿怀疑。
可紧接着，当沈怀卿再次未问起此事，却再次从余夫人嘴里听见，她解释自己没有从王家老宅内拿走任何东西这话。
到马掌柜夫妻这边，还是如此。
“他们四人互相串供，那他们的话岂不是没一句可信的。”孔宥此刻很想喝盏茶润润嗓子，没想到他竟险些被这四人骗了，他们用的甚至还是最低端的骗术。
“我竟然，还险些信了他们！”
“那依沈大人看，这四人从王家老宅内拿走的，是否就是那被王老爷子藏起来的太岁？”
不管是不是太岁，孔宥都深深怀疑着此四人是王家灭门案的真凶。
若此四人无罪，他们为何串供说谎？
沈怀卿沉声道：“未必是太岁。”
紧接着，沈怀卿嘱咐孔宥：“派县衙的人来盯紧此四人，想要戳穿他们四人的谎话并不难，不过需要些许时间。”
孔宥听明白了沈怀卿的意思：“大人这是有计划了？”
沈怀卿点头：“此四人互相遮掩，若是下次我们再来便说查到了新线索，到时候他们定会在私底下通消息……”
沈怀卿还是那个沈怀卿，晏昭笑道：“到时候只需要借此机会，离间他们就好。”
孔宥若有所思点头：“那沈大人，我们现在去？”
沈怀卿朝前走去：“当然是去查新线索。”
见晏昭今日的话似乎很少，沈怀卿主动询问着晏昭：“阿昭，有何看法？”
“此案目前......”晏昭同沈怀卿低声道：“并不似妖所为，但王家老宅众人遇害的原因，确实有些像妖的手法，暂且还有待查明。”
若是要问晏昭其他想法，她倒还真有些。
晏昭挪回身子，声音也恢复正常。
“此四人都说是因为太岁才盯上王家，可我总觉得真相似乎并非如此。”
“郁书提起太岁时神情的确兴奋，他甚至连摆放太岁的位置都选好了，不似作假。”
“一个爱宝之人正如他自己所说，在牛得贵手中那件宝物上刚遗憾过，如今再得知宝物消息，他会让自己再次陷入遗憾吗？”
“郁书说自己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空等王老爷子同意和他交易，他这种举动又不像个痴迷稀罕珍宝的爱宝之人。”
再到余夫人。
“余夫人说，她寻太岁是误以为太岁能治好她的旧疾。”
“可一个久病不愈之人，好不容易得知有东西能让自己的病痊愈，她会只上门求见一次吗？”
再到马掌柜夫妻。
“马掌柜说他想得到太岁，是想要长生，可当他提起长生时眼中毫无欲望，依我看来，马掌柜夫妻根本就对所谓的长生不感兴趣。”
“此四人的话不可全信，但他们都盯着王家老宅这事的确为真。”
“若他们不是因为太岁盯上王家，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盯上王家呢？
此四人都说，与王家往日并无仇怨且关系亲近，可事实真如他们所说这般吗？
晏昭知道，沈怀卿也早已经看出来其中问题。
他现在就是要去查，此四人与王家真正的关系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