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车内。
任明喆回到车上时,蒋芝谣已经冷静了不少。
她对着镜子,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口红,平静的问:“任明喆,你喜欢上她了是吧?”
之前还不确定,现在看到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基本可以定下了。
任明喆启动车子,没说话。
他是说死者为大,但死者说话不一定要回答。
“你可真是贱。”蒋芝谣嗤之以鼻,“因为什么?因为他跟你那个死了的妻子同名同姓?还是因为她跟她一样,都喜欢演那套倔强小白花的把戏?”
“蒋芝谣。”任明喆猛的一个加速,晃的人直接撞到前面的挡板,他嗓音很沉,似乎是压抑着怒火:“我再从你嘴里听到关于菀意的任何一句话,我今天就送你去见阎王。”
蒋芝谣收起口红,没有再看任明喆。
她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轻声说:“果然只有死人才能成为你的一生最爱吗。”
任明喆没有应,她便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她活着的时候你不爱她,死了你倒是会护着了。说实话,当初我针对她,也只不过是嫉妒她坐在你正妻的位置上而已,在我的心里,她并没有一丝的威胁,因为我知道,你不爱她。”
“这一观点在她死了之后被打破了。”
蒋芝谣像是在和他说,又像是在自己感慨,语气沉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发疯,为了一个……我以为你根本不爱的女人。”
“后来我无数次的想,你是不是就是因为太爱她了,所以对她表现不在意,想保护她。后来我发现不是的,你这个人呢,就是冷漠,自私,冷血,没有人情味,你只是喜欢死人而已。”
“陈菀意一天不死,你永远不会看她一眼。”
蒋芝谣的手死死扣在包包上,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的妆容已经有些乱了,隐约有水汽在眸子里弥漫。
和今天晚上那些假模假式的伪装不一样。
说到这些,她是真的很难过。
“任明喆,你没有心吗?我也爱了你很多年,在我家还没有出事,还没有破产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追随你了,任明喆。”
“说够了吗?”任明喆一个急刹车,脸色冷的仿佛三月寒冰,无波无澜道:“说够了就给我下车。”
他说要送她回去,实际上只给人扔在半路上。
他心情大抵也不是很好,没有认真听蒋芝谣说话,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她说爱他时的那个“也”字。
蒋芝谣亦冷冷的盯着他,连自己的阴暗也不加掩饰了:“任明喆,你把我关在精神病院里整整两年,我不恨你,甚至说,我犯贱的还爱你。你如果能和我好好在一起,过去我既往不咎,我也不会再找那个姓陈的的麻烦,我会好好辅助你在任家争夺股权,我会……”
“别做梦了。”任明喆啧了一声,“蒋芝谣,你不配说这些,滚下去。”
蒋芝谣气极反笑:“行。你别后悔。”
她愤愤的拉开车门,刚要下车,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
她回头,再次看向任明喆,眉毛得意地扬了起来:“对了,忘了和你说,你不是在费尽心思给陈菀意招魂吗?这件事你指望着陈家那个坑蒙拐骗的假大师可没有用哦,你得,好、好、求、我。”
任明喆手臂懒懒的支着方向盘上,闻言偏头打量了蒋芝谣两秒,只觉得她疯了。
男人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信。”
蒋芝谣:“……”
蒋芝谣恨不得拿起副驾驶上的水瓶砸死任明喆。
“不信是吧,那就等着瞧啊。”蒋芝谣下了车,手扶着车门,居高临下望着任明喆,冷冷道:“看看你到底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有用,还是我随口的一句话有用。忘了告诉你,我认识你一直在找的那位,霍大师哦。”
说完,蒋芝谣砰的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霍大师,霍九州。
那是十几年前闻名内外的通灵大师。
十几年前,他凭借着一手玄之又玄的红线捉妖术,让世间鬼怪妖精等等对他闻之丧胆,同时也在玄术界走红,找他求师问道和帮忙救命的人踏破了门槛。
他人也不错,做事只看心情和眼缘,收费不高,很受欢迎。
据说他揽下的活,无论对面是多么厉害的鬼怪,都从无败绩。
这样一位厉害的玄师,却在八年前的穷脊山离奇失踪,大批大批的搜查队全去寻找,都一无所获,霍九州再也没了音讯。
所以当任明喆起了要为陈菀意招魂的心思时,第一个想到的,其实是霍九州。
只是这人失踪后就再没了消息,让人想找都找不到方向,任明喆的确花了心思找过,结果自然是并不如意。
蒋芝谣说……她认识霍九州?
可能性不高,但不完全是0。
看来得找个机会,找她问清楚。
任明喆这般想着,一脚油门往回赶,宋老爷子的生日宴,他不能不在场。
*
*
*
宋文君寿宴过后,陈骆麟也终于回家了。
他满身疲惫的下车,走进家门,家里的景象却让他误认为自己走错了门。
萧条。
都快落灰了的萧条感。
他家遭贼了???
陈骆麟心说一定是他的打开方式不对,可无论揉几次眼睛再睁开,眼前的景象都没有变。
“老吴?老秦?人呢都!”
他就出差这几天,怎么家里的佣人都没了?
陈骆麟上楼看了一圈,家里一个人没有,安安静静的,让人怀疑人生。
他给陈母打去了电话,对方很慢才接,得知他回来后非常的惊讶,支支吾吾说自己现在在外面,等会儿才能回去。
陈骆麟黑着脸等陈母回来,这才得知家里的佣人这几天都请假回去过节了。
“哎呀,我本来想着下午抽空再去网上找找几个人过来,临时干一下,没想到老公你竟然提前回来了,没事我就去厨房给你做吃的,那些手艺啊,我没忘。”陈母有些局促的抓抓头发,又道:“你是不是已经饿坏了?不如我们先叫个外卖吧,下顿我再做,啊。”
陈骆麟“嗯”了声,上楼去了。
他不愿揭穿妻子,他不是看不穿对方已经没有照顾这个家的心,只是这么多年都浑浑噩噩的过过来了,那就这样吧。
现在再提,也怪没意思的。
从家里的落灰程度来看,老秦他们估计已经走了有些日子了,他们家的佣人待遇都非常好,春节这样大节日都是长假放的,一直以来都是临时工代替。而她宁愿天天出去和姐妹打麻将,逛街吃饭,喝下午茶,也不愿意重新找几个人回来。
陈骆麟心情有些烦闷,他来到书房打开电脑,重新开始工作。
本来是打算回家好好休息的,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工作能让他更加放松。
咚咚咚——
三声敲门响起,陈母走进。
她端着一盘水果过来放在桌上,温柔道:“老公,我买了你爱吃的芒果和梅子,你快别工作了,吃点东西休息吧。”
“好。”陈骆麟低头签了个文件,几秒钟后发现陈母还没有走,复又抬头问她:“还有事?”
“呃,倒也没什么。”夫妻几天没见,非常生分,陈母扣了扣手指,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说话都不太利索:“就是,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咱们家晨薇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要不就给她找一个好夫家,让她快点成家算了,省得我天天担心,都有点睡不着了。”
“这个不急吧。”陈骆麟合上文件,揉揉鼻梁,疲惫道:“她年纪也不算大,不用急,更何况她姐姐和任家的事情还没个着落,她急什么。”
“诶呀,老公,晨薇毕竟是咱们的亲女儿,你多替她打算打算呀。”陈母说,“而且现在也不是那封建的年代了,姐姐没出嫁,也没有妹妹要陪着的道理呀。”
“当初我替她找了好亲家,让她和任家联姻,双赢,她嫌弃人家任明喆二婚,打死不肯,最后把小意推了出去,现在倒想着要结婚了?”陈骆麟皱眉,“也不想想,现在比任家条件还好的人家有几个?她想嫁谁?天天就想着高攀和一步登天吗。”
“老公!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女儿呢?”陈母不满的反驳,语气却更像撒娇似的,她又说:“你知道的,咱们家陈薇从小被养在那样糟糕的地方,可能就……有些自卑,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姐姐在前面,她只是想多为自己谋算谋算,不算错处,对吧?”
“她是在外面谋算吗?不,她是在家里面谋算,她是算计到自己的亲姐姐身上了。”陈骆麟面无表情,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我不能介绍自己的女儿是个窝里横,你如果能接受,就自己宠着捧着去吧。”
“陈骆麟,晨薇到底是不是你亲女儿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陈母脑了,眉头紧锁,“她年纪还小,就算有什么错处,你就不能让着他一些吗?陈菀意也是她姐姐,本来就理应让着她的,都是一家人,干嘛弄得这么不愉快,一点都不懂事。”
“到底是谁不懂事,你心里很明白。”陈骆麟不想多说,也对陈母的情绪并不关心,摆摆手道:“你刚刚刚进来的时候,还说她年纪不小了,要赶紧找个人嫁了,现在又说他年纪还小犯错不应该被惩罚,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说什么呢。”
陈骆麟说这话时,语气相当平静,甚至都有一种平静的疯感了,不由得让人怀疑他说完这些就要提刀杀人。
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陈母也不敢再发作,恢复了平日贤良的假模样,温和道:“老公,你快吃点东西吧,咱们不说这个了。”
这棵摇金树暂时还抛弃不得,得再忍忍……
要不是外面那几个都不争气,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有,她也不必在这深宅院落里面受这份气!
等着吧,陈骆麟,就你这根不懂情趣的木头,离了她,还能找到第三个老婆不成?
等她打点好外面,把该挪的钱挪走,谁爱在这家待谁待!
不过在这事实践之前,还得多捞钱才对……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出去休息吧。”陈骆麟说。
“老公,我陪你一会儿吧。”陈母陪笑。
“不用。”陈骆麟眉头紧蹙,显然懒得打发她,“出去吧。”
“那我……还有件事没和你商量呢。”陈母扭扭捏捏。
陈骆麟叹了口气,耐着性子:“你说。”
“既然你说咱们女儿年纪小,还不急着嫁人,那不如给她安排一个工作吧,你公司里那么多经理之类的呀职位,随便给她安排一个,让她去学习一下,也是好事。”
陈母说:“你都不知道,她这段时间闲在家里面,是每天都很着急的呀,天天跟我说要出去找工作呢,但是她那个专业在外面找,工资低不说了,还要受欺负,家里有现成的公司,你能安排就给安排一下嘛。总不能逼得孩子出去给别人打工不是?”
又来……
陈骆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只觉得额头青筋一突一突在跳,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每天在公司应付那些人就够累了,回到家还要继续,真是够了……
“不行。”陈骆麟冷着脸,“她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学习?她能学个什么呀,放她去我公司里什么都不会,然后为非作歹?作威作福?摆皇帝架子?”
“哎呀,老公你说什么呢,咱们女儿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她什么时候是这么恶劣的孩子了?”陈母极力劝说,“你放心,陈晨薇已经改好了!之前那些行事做派都已经改掉了,以后不会发生了,你就让她去你那边工作吧。”
“我想想吧。”陈骆麟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先草草应付:“改天去公司看一下,有合适的职位再带她过去,在此之前,你不准自作主张。”
“放心吧,放心吧,我哪有那个胆子呢。”陈母持续性陪笑,“而且我也没那个权力不是?”
陈骆麟赶苍蝇一样摆摆手,把人赶走了。
只觉得再和这人多说一阵子,他高血压都要犯了。
陈母离开书房后,他也没什么心思工作了,主要是心烦气乱的,投入不进去。
瞎翻了一会儿文件后,他选择给陈菀意发消息。
【陈骆麟:小意,最近有空吗?要不要回家住几天】
【陈骆麟:爸改天亲自下厨,烧你爱吃的松鼠鳜鱼】
陈菀意看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
彼时她刚醒来,缩在被子里面翻手机。
临近春节,天气格外冷,每天离开被窝都需要一定的勇气。
看到陈骆麟消息,陈菀意清醒了几分,动动手指回复:【好。】
她不忍驳陈骆麟的面子,自然也不会提醒她松鼠鳜鱼是原主爱吃的,与她无关。
或许原主也并不爱吃这个,只是在那些年的餐桌上,只有陈骆麟在家时,原主菜可以上桌吃饭,而就算上了桌,她也是万分拘谨的,只敢吃面前的一道菜。
或许就是这样,才让陈骆麟误以为她喜欢吃松鼠鳜鱼了吧。
陈菀意有些失神,直到手里的手机在疯狂震动,才把她召回神来。
连发了好多条消息的人正是陈晨薇。
这人连发了好多张陶瓷做的杯碗图片过来,最后才说:【姐,我最近在跟朋友一起学做手工,烧了好多个这种小碗,特别可爱,有没有你喜欢的呀?】
可能是看陈菀意没回,她又道:【或者你有没有喜欢的图案,直接给我发过来,我给你做一个】
【陈晨薇:妹妹牌独家定制喔~】
陈菀意没急着回复,而是下拉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
最近这些天他们的聊天内容大抵都是陈晨薇发过来什么东西,问她喜不喜欢或者是问她做的怎么样,然后陈菀意偶尔回复一两句。
好像自从上次陈晨薇和她坦白了心事之后,两个人的相处状态就一直是这样,好似寻常人家的姐妹一般。
陈晨薇……真的改了吗?
陈菀意又看了一会儿,发现在那些热情的分享中,还夹杂着一些对陈母的吐槽。
【陈晨薇:姐,你说妈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定着急我去找工作呀?】
【陈晨薇:她还想让我去求爸,让我在爸公司里上班,可我对金融管理一窍不通的,怎么可能能行嘛。】
【陈晨薇:反正家里产业有你嘛,我就天天学学手工什么的算了QAQ】
陈菀意看了会儿,便懒得再辨认真假,兴致缺缺的关掉了手机。
近来无事,直播在哪里播都一样,于是当天下午陈菀意便收拾东西回到陈家。
她回来时,家门口正好占了几个生面孔,陈菀意本想直接进去,却被其中一个人叫住了。
“哎。”年近四十的女人看着她说,“你也是来应聘保姆的?”
“?”陈菀意懵了懵,“我吗?”
她还没说什么,对方已经撅着嘴嘲讽起来:“这个年纪就出来做保姆吗?看来大学什么的果然没用,都白上了,我就说女娃子没必要上学吧,到头来还不是要出来干保姆,还要跟老太婆抢着面试呢。”
“……?”
陈菀意无语凝噎两秒,试图从这混乱的情况里分辨出情境。
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陈家大门,问:“你们……来这家面试?”
“哟,年轻小姑娘就是爱犯蠢哈,出来工作,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家位置具体在哪儿吗?还要到这里来瞎问。”刚刚那个大妈一叉腰,得意的嚷嚷:“你就别想了,今天我们六个人只会留下来三个,你肯定是被淘汰的那一个!”
陈菀意:“?”
怎么,你们是来面试做女儿的?
面对这种社会毒瘤式大妈,陈菀意连多说一句话都嫌烦,她不予理会,转身想摁门铃,结果却再次被对方拦住。
“哎,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懂不懂规矩啊!”大妈指着陈菀意鼻子骂道:“人家没有给你开门,你就不要去打扰!让你等着就等着!小小年纪就这么不靠谱,赶紧到我们后面站着去,别给我们添乱!”
“?”
陈菀意叹了口气:“能闭嘴吗。”
“很吵。”她说,“我不是来面试的,也没空跟你抢什么职位,但是你放心,你的面试是肯定过不了的。”
说完,陈菀意也懒得按门铃,等人来开门了,直接打开人脸识别。
只听滴的一声——正在人脸识别,请稍后。
“人脸识别成功,欢迎回家。”
身后的大妈闭嘴了。
她震惊的盯着陈菀意看了一会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懂了!你是已经在这边工作上了的保姆,对不对?怪不得说话那么嚣张呢,小丫头,你可别得意的太早,我来了,这个主家就根本没你呆的地儿!”
陈菀意:“……”
原来人类可以愚蠢到这个地步。
自动大门已经缓缓打开,陈菀意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而此刻陈骆麟正好打算出来看一下新招的保姆们,两个人便在门口遇到了。
“诶,小意,你回来了。”
陈骆麟一秒变温和脸,笑着说:“快进去吧,你爱吃的爸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就进去陪你一起吃。”
陈菀意眼睁睁看到身后那位大妈脸色变成赤红蓝绿青蓝紫。
最后一味色是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