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雄被问得一愣。
同行许久,他当然见过檀山道长手里的通缉画像。
他看向细雨。
看清细雨的长相后,秦雄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
“不不不,一点都不像!”
“不像?”细雨挑眉,“真不像?”
“不,不像!”秦雄声音发颤,答得却果断——像也不能说像。
“正阳宫通缉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前之人,年岁也不大,正是十一、二岁的模样。
“咕咚”,秦雄喉结动了动。
夜风拂过,不远处的马车上,两盏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
就着昏暗的光线,秦雄眼尖地看到,眼前之人眉间有颗痣。
有痣?
秦雄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气,急忙道,“不,确实不像……画像上的人眉间并没有痣,区别如此明显,分明是两个人。”
细雨定定地看着他,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笑。
秦雄打了个哆嗦,只觉头皮发麻。
少年笑得太过诡异,仿佛恶鬼在勾人魂魄。
惊惧中,他听到那少年慢悠悠地道,“不像?说得不错,确实不像!你眼光还挺准,不愧是这些侍卫的头领。”
秦雄讪笑,“公……公子谬赞。”
“谬赞你个头!”细雨站起身,踢踢侍卫头领,“老子夸了你,你该如何做,懂吗?”
秦雄瞬间福至心灵。
“懂,懂!”他急切道,“不知公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但凡秦某知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细雨很是满意。
姓秦的侍卫头领,挺有眼色嘛。
她想了想,问道,“正阳宫和正阳观是什么关系?”
正阳观?
秦雄愣了愣,“正阳宫前身,便是正阳观。”
细雨一怔,“前身?正阳观改名正阳宫?为何改名?什么时候改的名?你一五一十详细道来。”
“是,是。”秦雄忙应道。
幸亏这小煞星问的东西,他还知道一点。
理了理思绪,秦雄慢慢讲道:
“十三年前,正阳观本是京城郊外一座道观,观主乃拂瑕真人。”
“正阳观香火鼎盛,京中的达官贵人,还有京郊周边的百姓,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正阳观烧香打蘸……”
细雨静静听着。
衣襟处,一个黄色的脑袋露出半截,听得也十分认真。
就连大白,也跑了过来,卧在细雨身旁,听秦雄讲述陈年旧事。
“大国师,其实就是正阳观的主持拂瑕真人,”秦雄讲得极慢,“十四年前,正阳观出了一桩大事……”
十四年前,正阳观拂暇真人的亲传弟子,道长浮云子以下犯上,重伤其师。
后浮云子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一年后,拂暇真人进宫,得到皇上赏识,皇上封其为大国师,赐道号护国真人。
正阳观,更名为正阳宫。
自此后,正阳观少了一位拂暇真人,正阳宫多了一位护国真人。
“不过,”秦雄话风一转,“京中百姓提起正阳宫,还是习惯于称呼京郊山上的正阳宫为正阳观,称呼城中的正阳宫为正阳宫……”
这话有点绕。
细雨定定看着他,“什么意思?”
秦雄喉结又滚动一下,结巴了一下。
“意思是,是……有两个正阳宫——老的那个,百姓还是习惯称呼为正阳观,而新的那个则是正阳宫。”
老的,新的?
细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她好像见过一个地方,到处都是修得高高的殿宇,琉璃为瓦,碧玉为檐。
屋脊、檐角坐落着形状怪异的脊兽。
一座一座的殿宇,重重院落,她……
后来,她去哪了?
眉心处忽传来一阵刺痛,细雨低低嘶了一声。
小纸立即抬头,就见细雨垂着脑袋,手指紧紧按压在眉心,眉头紧蹙,脸也皱成一团。
它顿时慌了。
“细雨,你,你怎么了?”
大白也发觉不对,凑了过来,“嘎?”
等到眉心那阵刺痛过去,细雨才放下手,一抬眼,就对上了侍卫头领偷偷打量的视线。
细雨嗤笑, 站起身,一脚就踹了上去。
“老子没事!你是不是挺失望?”
秦雄被踹飞,重重摔在远处地上。
断骨移位,疼得他浑身直哆嗦,“不,没没,没有……”
细雨只觉得耳中嗡鸣,吵得她心烦意乱。
“闭嘴!”
转瞬之间,恼人的聒噪声消失了。
连同其他人的呻吟,哀嚎,还有呼痛声,全都憋在了喉咙里。
就连大白,也没敢动弹。
危险!
秦雄趴在地上,胸腔里一颗心“怦怦怦怦”,跳得极快。
快得像是要从他口中蹦出来。
断骨处的疼痛,也被他暂时遗忘——命都要保不住了,哪还顾得上疼不疼。
危险!
方才还耐心听他讲述正阳宫前尘旧事的少年,突然之间就变得极其危险。
他微微抬头,偷看那个一动不动的黑色剪影。
明明是个矮小单薄的少年,身上的气息却极其残暴凶虐!
秦雄只不过偷偷瞄了一眼,便觉得呼吸一滞,仿佛被那股霸道凶虐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
他埋下头,闭上眼,在心里拼命求神拜佛,求自家祖宗保佑。
无量天尊!阿弥陀佛!
漫天神佛保佑!秦家列祖列宗保佑!
……
细雨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正在极力压制心里那股暴虐的杀意。
脑中有个声音在蛊惑她——去吧,那些只是蝼蚁。杀几只蝼蚁,算什么大事?他们吵闹得你头疼,把他们都杀掉,就再不会吵到你了!
细雨咬牙。
说的什么狗屁!
她要是随便杀人,就再也不能回去见师父了!
“藏头露尾,你是谁?”
那声音呵呵一笑,正要再开口蛊惑,忽地一道炸雷响起,脑中的声音倏地消失。
细雨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大白——”小纸尖叫。
“嘎!”大白扑过来,及时接住了细雨。
“细雨,细雨,你没事吧?”
小纸急得不行,从衣襟里爬出来,往细雨肩膀上爬。
刚才,刚才的细雨……吓死它了,幸亏这会儿又没事了。
偎着大白,细雨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才慢慢睁开眼。
好消息,她没瞎。
眉心处刺痛消失,耳中嗡鸣消失,脑中声音消失……细雨抬头,看向不见星星和月亮的夜空。
云层很厚,但不是雷云。
方才那道惊雷,不是天上在打雷。
雷,在她脑中。
封印灵窍的雷电之力,确确实实在护着她。
刚才,好险!
细雨缓缓站直,视线掠过躺了一地,断胳膊断腿的侍卫,还有那个中了针刺符,效果仍在持续的正阳宫道士。
“滚!你们这些人,都给老子赶紧滚!”
正在心里请求秦家曾曾曾曾曾祖父护佑的秦雄,猛然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众人皆愣愣不敢信。
直到又听见一句——“都不想滚?那就把命留下吧!”
秦雄这才如梦如醒,忍着胸口的疼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一动,其他侍卫也动了起来。
断了胳膊的从地上爬起来,帮忙搀扶着断了腿的同伴。
细雨抱着胳膊,冷着脸看着一群侍卫,你扶我搀,一瘸一拐的朝马匹走去。
两个伤势较轻的侍卫,走过去拖起地上的檀山道长,往马车方向拖拽。
细雨眼一眯。
“马车留下,人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