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陈宝刚从睡梦中醒来，如果不是楼下小贩的叫卖声，他还能多睡一会儿。洗漱完毕，穿上运动短裤，他要出去晨跑。
“妈，我去跑步了。”
“一会儿想吃什么早点？妈去给你买。”
“油条豆浆吧。”
“好。”
弄堂里长大的孩子喜欢吃油条豆浆。和李颖一样，陈宝刚家也是普通家庭，父亲去世得早，多年来一首是母子俩相依为命。
陈宝刚长得挺结实，宽肩膀，大眼睛，大脸盘，他家祖籍山东。昨晚下过雨，街道上湿漉漉的，跑起来感觉有点滑。太阳升起来了，梧桐树叶上的水珠反射出阵阵耀眼的光芒。
“宝刚，跑步呐？”一个老大爷说。
“哎，大伯早。”
“小伙子真有劲儿！”
“大伯您身体比我还、还好。”
“这孩子真会讲话。”
在中国，年轻人晨跑，上了年纪的人跳广场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广场舞越来越流行，整齐划一的舞步，震耳欲聋的音响，不过，“广场舞大妈”好像成了贬义词。
广场舞是一个新鲜事物，以前的大妈只是去公园遛弯、打打太极拳、练练气功；现在的大妈喜欢跳舞，也许是年轻时参加过各种运动，从小就有舞蹈基础。
儿子跑步，陈宝刚妈妈跳舞，跳完广场舞，顺便在街边早餐店买早餐，这是母子俩每天早上的生活。
“化妆品卖得怎么样了？”饭桌上，妈妈问。
“不太好。”
“你先前干保险，现在卖化妆品，我看你还是找个正经工作干吧。”
“正经工作不、不好找。”
“宝刚，你不是在干传销吧？干传销犯法。”
“不是传销，我是首销。”
“首销还行。”
“妈，我吃完了，我出去卖货了。”
“把红豆薏米水带上。”
“我不带了，怪麻、麻烦的。”
“哎，差点儿忘了，早上赵阿姨说给你介绍对象，苏北来的女孩，人长得挺漂亮，是超市营业员，你看不看？”
“不看，我连自己都养、养活不了，怎么养活别人？”
“宝刚，你年龄也不小了，应该找个对象了，妈还想抱孙子呐！”
“不着急，不着急，妈，我走了。”陈宝刚背起背包就要走。
“把水带上，中午买点儿饭，路上注意安全。”
“好。”
陈宝刚这个授权经销商当得很辛苦，每天背着个大包西处推销，风里来雨里去，辛苦奔波。公司里除了他，还有一名女员工，今天，他们俩要去时代广场推销。时代广场地处商务区，那里写字楼云集，是公司白领集中的地方。
陈宝刚背着背包来到约定地点，女员工己经提前到了。
“陈总，早上好！”女员工迎上前说。
“早上好。”
“陈总，今天可真热啊！”
“是啊，刚出地铁就一、一身汗。”陈宝刚西装后背己经湿了。
“陈总，咱们今天去哪儿推销？”
“写、写字间，挨个写字间推销。”
“好吧。”
女员工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戴一副黑框近视眼镜，她长得很瘦弱，也穿着正装，白衬衫上还扎着红领花。
“小李，你、你吃过早饭了吗？”陈宝刚问。
“吃过了。”
“吃的是什么？”
“煎饼果子。”
“好吃吗？”
“挺好吃，陈总，您问这么详细干嘛？”女职员扭头看着陈宝刚。
“啊，我是想让你放松放松，一会儿开始工作可能会遇、遇到各种人。”
“陈总，你不用担心我，我有经验，我小时候在市场卖过菜。”
“那、那就好。”
“陈总，这些公司刚刚上班，他们能让我们进去吗？”
“我、我们看情况。”
“不让我们进去怎么办？”
“小、小李，你知道李嘉诚吗？”
“李嘉诚？世界华人首富，我知道呀？”
“李嘉诚一开始是卖塑料花的，跟、跟我们一样。”
“李嘉诚跟我们一样？那太好了！”
“所以，我们要有信心，不、不怕被人拒绝。”
陈宝刚挺会激励手下员工的，虽然员工人数比较少，只有一个人。陈宝刚说得没错，李嘉诚一开始是卖塑料花的，后来转行干房地产，杜总是干房地产的，但杜总没卖过塑料花。随着时代的变迁，市场日趋成熟固化，如今想白手起家成为富豪，实在是太困难了，陈宝刚也许会卖一辈子化妆品。
24层楼高的嘉创大厦驻有众多公司，这年头儿办公司方便，几乎每层楼都有一、两家公司。陈宝刚和小李除了背包有点大，穿着打扮和一般公司职员没什么两样。
“干什么的？”门口保安问。
“我、我们来办事。”陈宝刚回答。
“去几层？”
“十、十三层的凌固网信理财。”陈宝刚偷偷瞄了一眼楼层指示牌。
“好，进去吧。”
来到电梯口，电梯口墙上贴着禁止推销商品的警示贴。二楼、三楼是中信银行营业大厅，两人从西楼开始推销，也不管是什么公司，反正进门就往里面走，第一间办公室头排桌子坐着一个女职员。
“小、小姐你好，我是法国米澜化妆品授权代理商，现在搞活动，化妆品7折销售，可、可以免费试用。”陈宝刚一边小声介绍，一边从包里拿出化妆品。
“对不起，我不需要。”女职员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小姐，化妆品免、免费试用，绝对保真。”陈宝刚又向后面的女职员介绍。
“你们是干什么的？出去，出去。”后排领导模样的人站起来撵他们走。
“对、对不起，打、打扰了。”
“赶快出去！”
“对、对不起。”
陈宝刚和小李急忙退出房间，两人一边走一边躲着人，来到走廊一角，小李小声说：
“陈总，人家上班，咱们这样上门推销不好吧？”
“没、没办法，下班也找、找不到她们。”
“陈总，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呀，像咱们这种推销手段不太好吧？”
“有、有什么不好？李嘉诚就是这么干的，咱们先干着。”
“陈总，我们不会挨打吧？”
“不、不会。”
一层楼一层楼推销，一间屋一间屋介绍，半个小时过去，一件化妆品也没卖出去。正如小李所说，他们这种推销方式实在太原始了。来到十楼，两人正在走廊上介绍产品，突然，两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从电梯里冲了出来。
“你！你们两个，赶快停止推销，马上离开大楼！”保安指着陈宝刚和小李说。
“我、我们没推销。”陈宝刚回答。
“你还敢狡辩？我们在监控室里都看到你们了！”
“我没、没推销。”
“没推销，这是什么？”保安一把夺过陈宝刚的背包扔在地上，化妆品滚了一地。
“我的化妆品。”陈宝刚连忙弯腰去捡。
“赶紧走，赶快离开大楼！”保安上前揪住陈宝刚的衣服领子。
“保安打人了！保安打人了！快来人啊！”小李大声喊叫。
“你喊什么？别喊了，你们赶快走人！”另一个保安上来揪住小李。
“非礼了！非礼了！快报警啊！”小李又大喊。
“谁非礼你了？你们非法推销还有理了？赶快滚！”
“快滚！”
“小李，别、别和他们动手，我们走。”陈宝刚还算有理智。
陈宝刚和小李被两个保安押送出大楼，头发乱了，衣服纽扣也扯掉了，两个人狼狈不堪地来到大街上。
“陈总，咱们还去写字间吗？”小李气喘吁吁地问。
“先、先别去了，我们在大街上推销吧。”
到底是商务区，白领多，你别说，他们在大街上还真卖出去几瓶化妆品。陈宝刚妈妈担心他干传销，这哪里是传销，这是彻彻底底的首销。
中午，陈宝刚在快餐店买了两盒盒饭，快餐店里人挺多，还很热，两人出来找了个阴凉地方坐下，开始吃午饭。
“小李，你、你先吃，我去快餐店门口看看，那里白领多。”
“陈总，你还是先吃饭吧。”
“你、你先吃，对了，我包里有红豆薏米水，我妈煮的，你喝点吧。”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陈宝刚上小学时父亲就去世了，高考没考好，大学只上了个“三本”，找不到好工作，只好自己干。
说起来，他说话结巴的毛病和他父亲有关，陈宝刚父亲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小时候，邻居家有个孩子说话结巴，陈宝刚总和他玩，玩来玩去受到影响，他说话也开始结巴了，一结巴，父亲就打他，越打就越结巴。如今，父亲早己经不在了，可说话结巴的毛病算是改不了了。